凤景乾低语对明淇说了,明淇一笑,“再简单不过。”
史书记载:善棋侯于镇南王府,出大不敬语,宁国长公主怒而击之。善棋侯立毙当场。
这是对善棋侯死亡的官方记载。
其实,有许多事情在后人看来是模糊不清的。譬如,凤景南之后,宁国长公主掌控镇南王府的时间达四十年之久,善棋侯有什么理由,特地的跑到镇南王府去,对宁国长公主出不敬之语呢。善棋侯又不是傻的,总得有个理由吧。不然,岂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
再者,镇南王府虽割据云贵,不过,从未直接干涉过帝都政事,哪怕有人对镇南王府大不敬,也是向来由帝都出面惩处。宁国长公主不顾双方默契,杀了善棋侯,这绝对是不可想像的事。
后人想求解,大多人是自《宁国长公主致武皇帝书》中寻求线索。大史学家曾韵以为:当时善棋侯去云贵意欲迎已退位的景皇帝回宫,主持政事。这在很大的程度上冒犯了武皇帝的利益,武皇帝出身镇南王府,与宁国长公主为同胞姐弟。甚至在许多时候,这对姐弟在政事上相互依恃,让镇南王府与帝都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若干年后,宁国长公主最终夺得云贵大权,这里面,武皇帝于背后的支持给了宁国长公主极大的帮助。所以,在某此方面,武皇帝的利益,代表的同样是宁国长公主的利益。
而善棋侯在武皇帝登基刚刚一年时,意图借助景皇帝重回帝都之事来动摇武皇帝的统治。从而,彻底惹翻了脾气不大好的宁国长公主,最终,善棋侯命丧宁国长公主之手,就在情理之中了。
史学家的分析在一些层面上而言是准确的。首先,明淇帮明湛,不仅仅是出自姐弟之情,亦是出身对自身地位的稳固。
明淇自凤景乾的宫院出去,第二日天气大晴,狩猎的好日子。
善棋侯是个谨慎的人,自不敢下场狩猎,亦不肯让儿子下场,倒是郑开浚心底无私,跟着去转了一圈儿,小有收获。
在郑开浚回来时发现行宫微有乱象,有镇南王府的御医在善棋侯父子的院中进进出出。镇南王府给出的理由是:猎场误伤。
郑开浚自然知道,善棋侯父子根本没有下场狩猎。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谋杀。
明淇站在善棋侯父子的院落中,依旧是一身紫衣,一头青丝梳成俐落无比的巾帼髻,扎金丝花冠,耳垂上两颗金底嵌红宝石的耳钉,折射着太阳耀眼的光华,偶一闪耀间能灼痛人的眼睛。
不知为何,郑开浚却忽然一阵寒颤。明淇的眼睛望过来,依旧是那双大大的神采飞扬的丹凤眼,郑开浚却是心头一阵忐忑,急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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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哪怕是将此事交给明淇来分忧的凤景乾,也没料到明淇会用这样凌厉的手段直接解决了善棋侯父子。
凤景乾惋惜叹道,“你这丫头,脾气也忒急了。善棋侯父子,不过是饵食矣。既然他们已露了行迹,只管监察,才能逮到大鱼。”
明淇在动手前自然要考虑充分,故而,她不急不徐的解释道,“镇南王府向来不干预帝都之事,我看善棋侯极擅煽动之事,这种事,尤其涉及流言蜚语,若是真传扬出去,人们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皇伯父,善棋侯来此,必不只是为了要迎你回帝都这么简单。这一点,咱们心知肚明。”明淇道,“甚至在帝都里,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善棋侯将您迎回帝都,以待渔翁得利呢。”
就是否回帝都之事,凤景乾倒是心底无私,光明磊落,“不过是他们的小算计罢了,我若是想继续为帝,根本不会这么快禅位。”不论是出自什么原因,决定就是决定。皇位,他坐过了。皇权,他拥有了。如今,说舍则舍,言出无悔,凤景乾也称得上大丈夫气概。
亦正是因此,明淇对凤景乾充满敬佩之意。
明淇继续道,“这件事,只我们知道是没用的。皇伯父,我认为,事情自帝都起,钓鱼自然是明湛的事。现下,表明立场,是最重要的事。野心家们自不肖去说,但是,只有我们表明坚定的立场,那些蠢蠢欲动者,才能收敛不该出现的野望。同时,也警告暗处的人,不要妄想把手伸到云贵来,更不要拿您与明湛的关系来做局。”
“至于善棋侯,我看他是脑袋出了问题。敢在云贵地盘儿上挑拨明湛与您的是非,丝毫没把镇南王府放在眼里,这种人,他来了,我就不会让他回去。”明淇霸气微显,与凤景乾道。
一个善棋侯,死也就死了。
凤景乾笑笑,叹道,“善棋侯自己找死,如今倒罢了。不过,政治也并不只是简单的打打杀杀,你以后要注意些。”还点拨了明淇一句。
明淇点头道,“我记得了。”
再一次,凤景乾得叹息弟弟好运气了。有一个明湛已是上苍偏爱,结果呢,竟然还有一个明淇,这么出挑儿的女儿,怎么他就没有呢?莫不是老天疼愚人。唉,罢了罢了,如今念叨这个有什么用,要不要晚上找凤景南交流一番呢。不知不觉,凤景乾的思绪就飞到了九天云外去。
善棋侯父子出了这样的事,郑开浚意识到,镇南王府是一个如何危险莫测的地方。三思之后,郑开浚决定向太上皇请辞,他受不了了,自从善棋侯父子被杀,郑开浚日日恶梦。
毕竟,正是由于襄仪太长公主的原因,陛下方派他来云贵。
那,是不是……
郑开浚不敢再想下去,就听凤景乾笑道,“这倒不急,开浚,你生在帝都长在帝都,少见云贵风光,就暂且在此歇个一二月,陪一陪朕吧。”
明淇自从清理了善棋侯父子,与凤景乾的关系更上一层楼,伯侄两个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在一处儿喝茶聊天,颇多默契。
如今,明淇看一眼郑开浚明显憔悴的脸孔,便已明白透郑开浚的心思,嗤一声道,“若是我想对你下手,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吗?蠢货。”
“淇儿。”一个女孩子,养出这幅恶霸面孔,凤景乾都奇怪杨濯是如何与明淇相处的。
明淇起身行一礼道,“杨濯今日要回来了,皇伯父,我先回去了。”
“去吧。”看来,小夫妻的感情还不错。凤景乾认为,杨濯看着一副软柿子的脾气,却是个内秀的,不然也不能消受得了明淇啊。
郑开浚被明淇讽刺了一回,虽然面儿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毕竟,以宁国长公主的骄傲,若真是想宰了他绝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那个,也,也不会留他到现在了。
凤景乾微笑,明湛示意留郑开浚于云贵两个月,看来是意在对付襄仪太长公主了。想到襄仪太长公主,凤景乾忍不住叹口气,心下颇多担忧。
不过,襄仪太长公主行此事,对明湛的尊严,的确是冒犯了,换了哪个皇帝都不能这么算了的,何况明湛。这个时候,若是不让明湛出了这口气,怕是这小子心里更要记恨襄仪太长公主了。
再者,人,必然要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负责。这个道理,凤景乾比谁都要明白。
故此,凤景乾并未为襄仪太长公主说情,只是任由明湛处置了。
帝都。
明湛收到镇南王府的奏章,看过之后,掩面递给李平舟道,“唉,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唉,这可如何是好?叫朕如何对襄仪姑祖母交待呢。还有安悦姑妈,安定侯正在江南为朕办差呢……你们也看看吧。”话中多少未竟之意,皆化作一声长叹难言。
李平舟急忙双手接过,一目十行的阅过,惊疑难定:郑开浚竟在镇南王府的狩猎中误伤,抢救无效,死了。
这也太巧了吧?
是不是……皇上您命镇南王府下手了呢?
李平舟看向明湛,只看到明湛脸色落漠,明湛道,“开浚文采飞扬,朕的旨意,只有他拟的最合乎朕的心意。朕派他出远差,是想着待他立功回朝,好加以重用。如今,他出了意外,朕这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这会儿,内阁诸人皆传阅已毕。
虽明湛这样说,还真没人相信明湛的无辜。在他们心里,哪怕明湛是无辜的,镇南王府也绝不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