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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城_第2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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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子誉深深看王应宁一眼,见她即便遭逢大乱,依然言行有度,不曾自乱阵脚,不知平日多会顾全他人,不免更对她平添心疼怜惜之意。

沁瑶有心强逼自己吃些东西果腹,可勉强吃了半碗粥,便觉胃里翻江倒海,怕又全数呕出,让阿娘和王应宁等人一番功夫打了水漂,只好强压着恶心,摇摇头,强笑道:“我好多了,真吃不下了。”

说完,只觉头晕目眩,忙又将头埋在蔺效怀里。

众人心知沁瑶素来不是拿腔作势之人,之所以这般推搪,多半是因为身子已经难受到极致,不敢再勉强沁瑶。

蔺效迅速在院中人群中搜寻一番,来时太过混乱,导致这些人当中一个会医术的都没有,就算出了书院,整座长安城不知已经混乱到什么地步,想要出书院去找大夫,又怕女宿魔性再度发作,祸害沁瑶等人,心里前所未有的躁郁,怕加重沁瑶的烦扰,不敢露出痕迹,只好强自镇定,柔声道:“瑶瑶,你暂且忍耐片刻,倘若道长他们不需要我帮着镇压女宿,我便出去给你找大夫。”

沁瑶紧紧抓着他的前襟,分明不舍得他离开自己半步,摇摇头,低声道:“你别走。我就是有点恶心,可能来时路上受了风寒的缘故,眼下已经好多了。”

瞿陈氏焦急万分地看着女儿,听了这话,忽然想起早前的疑虑,不好当着众人面细问女儿,只好附到她耳旁,低声问了几句。

沁瑶不明就里,母亲问一句,便点一次头,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微讶地看一眼母亲,面上露出忸怩之态,红着脸嗯了一声。

瞿陈氏顿时又喜又忧,压低嗓音道:“傻孩子,你这恐怕不是染了风寒,而是——”

但因害怕又像上回那样闹笑话,让沁瑶难堪,只得硬生生将下一句噎住。

沁瑶和蔺效同觉瞿陈氏态度古怪,正要问个究竟,忽觉周围煞气重又变得浓重,却是缘觉已带着众弟子将蕙妃围在阵法当中,声声洪亮的佛号声中,阿寒泪眼婆娑地跪在阵法之外,咚咚磕头不断,对拼命想要冲出阵法扑到他身旁的蕙妃,痛哭道:“阿娘,您安心待在阵内,大师他们不是想害您,而是想帮您。您放心,在您重回轮回之前,儿子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您。”

☆、第194章

蕙妃刚初破阵不久,意识仍处于混沌状态,之所以能认出阿寒,只不过因二人血脉相连,加上母亲的天性使然,本能地想跟孩子亲近。此时听阿寒声声哀泣,意识仿佛黑暗中注入一道亮光,眸中愈发清亮了几分,挣扎的动作也缓了下来,定定看着阿寒,恍惚明白了什么,僵硬的五官有了变动,渐渐面露哀戚之色。

阿寒看得真切,心中又痛又悲,忙又膝行两步,凑得更近些,好让阿娘将他看得仔细,含泪道:“阿娘,这些年儿子跟着师父,师父从未让我受过半点委屈,教了我很多本事,我还有一个师妹,名叫阿瑶,待我极好,还有缘觉方丈,时常来看我——”

他边说边抹泪,想在自己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一股脑都告诉母亲。蕙妃瞳光幽幽,虽口不能言,却一动不动,听得极入神。

缘觉和清虚子心知阿绫身上的魔性已被阿寒的指尖血消弭大半,煞力大不如前,如今身困阵中,不仅很快会陷入休眠状态,而且好不容易找回的一点意识又会全部丢失。

一想到阿绫母子刚一相认又要分开,缘觉和清虚子不免心酸又不忍,可两人历经半生沧桑,心性早已被锤炼得坚韧无比,知道此时绝不能瞻前顾后,唯有趁阿绫身上魔性被压制之时帮她布阵,送她重入轮回,倘若因着妇人之仁错失良机,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

两人打叠起冷硬心肠,眼睁睁看着阿绫被阵法的灵力缚住,身上阴气也一点一点被吸尽,不敢做出丝毫阻扰拖延之举。

清虚子见阿绫始终定定看着阿寒,不曾朝他看上一眼,想到当年那份不曾言说的情感,心中晦涩难言,明知他如今已被生活折磨得苍老无比,阿绫就算恢复灵智,也未必会认出他来,仍带有一份绝望中的企盼,盼着阿绫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可蕙妃直到被金锣网的金线爬上了脖颈,都只顾万分不舍地看着阿寒,有心再亲近阿寒,胳膊却已被缚住,无法抬起,双腿也动弹不得,周身阴气全被压制,只得吃力地张开嘴,无声地看着阿寒,试图发出声音。

清虚子看得肝肠寸断,红着眼圈移开视线,不忍再看,先前的那点盼望也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掐灭,彻底不做指望。

不料身旁缘觉忽然身子一震,失声道:“阿绫。”

清虚子一惊,转头一看,就见阿绫竟将目光转到了缘觉脸上,正仔细的,一点一点地辨认他。

清虚子目光一黯,诚如二十多年前那样,师妹在观中同时遇到他和当时的苏建甫苏公子时,从来都是先红着脸假装无意看向苏建甫,再笑嘻嘻地唤他一声师兄。没想到过了二十年,这情形依然半点没变。

他心酸地叹口气,正胡思乱想间,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心头一震,猛一抬头,正对上阿绫的眸子,就见她不知何时已望向自己,目光里浮动着深切的悲凉,分明已经认出了他。

他鼻根仿佛被人痛击了一拳,闷胀得半点说不出话来,泪眼婆娑间,眼看着阿绫慢慢被众和尚手中法器释出的金线缠过头顶,目光却倔强地透过重重拦阻哀戚地看着他,像是在对他表达无言的感激。

清虚子只觉万箭穿心,终于溃不成军,无声痛哭起来。

由始至终,无论另一旁的皇帝如何低唤蕙妃,蕙妃都无动于衷,吝于看他一眼,

等到蕙妃整个人被金线困住,先前在清虚子和缘觉手中的那两块一分两半的诅咒令牌,忽然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带动,一块直直飞向阿寒,另一块却飞向沁瑶。

飞向阿寒的那块毫无阻拦地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他的身体,可飞向沁瑶那块,眼看要碰到沁瑶的身体,却不知被沁瑶体内的什么东西所阻挡,金光方向一偏,转而没入蔺效的胸膛。

蔺效和阿寒都错愕了一下,缘觉和清虚子却同时松了一口气。

阿绫已然完全化解了煞气,彻底将两块诅咒令牌祭出,想来这世上没有哪位母亲肯残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怕她已然成魔,丧失心智。

这恐怕是自七煞锁婴阵问世以来,用作阵眼的尸首头一回主动将附加在阿寒身上的诅咒化为护身令转手给信赖之人。有了这两块护身令加持,往后只要每隔三年,两位承载者合力护阵,便可避免阿寒重新变得痴傻。

平心而论,缘觉和清虚子当然更希望沁瑶做承载者,因沁瑶跟阿寒自小一处当大,感情深厚,不比旁人,无论往后历经多少风雨,都会不离不弃,极力帮阿寒守护神智。

只是不知为何沁瑶体内生出一股力量,不肯接纳,令牌不得不投向了蔺效。

两人虽然怀有隐忧,可想起往日蔺效的为人,又不得不放下芥蒂,一来蔺效素来正直坦荡,不屑于用阴私手段为自己谋利。二来有沁瑶在中间做枢纽,蔺效想来断不至于弃阿寒于不顾。

虽然阴差阳错,却也算得上四角具全的安排。

蕙妃被暂且镇压之后,笼罩在长安上空的黑雾仿佛被无形的风给一吹而尽,日光如同万丈金光一般撒向人间,满城阴秽之气消弭殆尽。

太子和吴王被女宿掐得只剩游丝般的一口气,至今未醒转,书院外的折冲都尉府群龙无首,不战而降。

皇上被众臣拥护着回了宫,令人将咒骂不休的怡妃押入大隐寺,准备做布阵之用。

蔺效抱着沁瑶一路出了书院,将她托付给瞿家人,又令常嵘等人送瞿家人暂时回了澜王府,亲自驾马去找寻余若水。

长安城大乱时,余若水带着一家子孙躲到了离余府不远的一家小道观,道观中几个道士年老昏聩,但对付寻常鬼祟总算绰绰有余,余家人在道观庇护之下,险险逃过一劫。

蔺效送了余若水进府给沁瑶诊脉,又令魏波去城郊密宅接父王回府。

随后便忙着和蒋三郎等人收拾残局,清算怡妃余党。短短的一日一夜,长安城已然面目全非,等到他理清头绪,大刀阔斧处理完急需处理的要务,心里记挂沁瑶,一刻不耽误,归心似箭地回了府。

一进府,便见阖府上下喜气洋洋,一路回思如斋的路上,下人们见了他,虽不敢多嘴,眉梢眼角却满是掩饰不住的欢愉之色。

他暗自纳闷,匆匆回了思如斋,温姑领着众丫鬟笑意盈盈地迎上前,便要道喜,还未说话,内屋传来瞿陈氏的笑语声,“好孩子,这回可是真不能跟你师父出门打打杀杀咯。”

蔺效心中咯噔一声,在门口怔愣片刻,转头求证似的看向温姑,便见温姑笑得合不拢嘴,开口道:“恭喜世子,大喜了。”

蔺效听得此话,疲惫和忐忑顿时化为狂喜,急于亲口向沁瑶求证,一刻也不想等待,掀帘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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