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采蘋派人去瞿家传话时,原话本说的是“小姐可能有喜了。”
可传到瞿陈氏耳里时,却变成了,“小姐已经有喜了。”
蔺效正好送完余若水回来,刚进来,便听见这话,怔在原地。
☆、第160章
蔺效本打算进来给瞿陈氏请个安,便到外院招待瞿子誉,谁知一进来,就听到了这话。
他忘了迈步,立在门旁,迅速在脑海中回顾一番刚才余若水对他说的话。
“世子妃这是神思过度,心脾两虚,加上年幼不重保养,故而不小心染了风寒。所幸世子妃素来康健,不至于迁延加重,服两剂疏散的方子,也就无碍了。”
明明白白说沁瑶得的是风寒,没有一个字提到有孕,以余若水的医术,总不至于连个喜脉都诊不出。
虽这么想,他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仿佛一件意想不到的惊喜突然被放到眼前,还没来得及细品,下一刻就被人告知纯属子虚乌有。
沁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目瞪口呆地望着母亲,“阿娘,您方才说什么呢……”
瞿陈氏瞧见女儿女婿的神情,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拢,心里却已经本能地觉得不对,回身看着蔺效,犹自挣扎,“世子,不是说阿瑶有喜了吗?”
沁瑶这回总算听清了母亲的话,错愕至极,求证似的看向蔺效。
蔺效尴尬地轻咳一声,对瞿陈氏道:“阿娘,方才余太医给阿瑶诊了脉,说她是染了风寒——”
瞿陈氏嘴张了两下,神情虽僵,却立刻转了话风,笑道:“嗨,都怪阿娘,连句话都没听清,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忙将带来的补品交了采蘋,到了床前,搂着沁瑶细看,“快让阿娘瞧瞧,怎么就好端端地染了风寒。”
又道:“可能吃得下东西?要不要阿娘给你做些易克化的点心?”
一句不再提有孕的事,免得让女儿难堪,让女婿失望,心里却把乱传话的下人痛骂了八十遍,暗道回去后定要找出是哪个该死的东西,好好立上一顿规矩才行。
因瞿陈氏嗓音嘹亮,语调爽利,三言两语便将屋里的尴尬氛围一扫而净。
蔺效见沁瑶的神情多多少少自在了些,暗松了口气,别了瞿陈氏,自去外院招待瞿子誉,心知肚明大舅哥多半也是听闻沁瑶怀孕,这才一大早特意前来看望,一会见了,少不得又需费一番唇舌解释。
女婿走了,瞿陈氏说话顿时少了份顾忌,对沁瑶道:“刚才阿娘弄错了,你可别往心里去,想想你才嫁过来多久,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的,女子最怕惦记此事,越是心里惦记,越不容易怀上。”
“谁惦记了?”沁瑶哭笑不得,“要不是您一大早莫名其妙说我有喜,能好端端地把伤风扯到有孕上去么。”
瞿陈氏替女儿掖被子,毫无愧色地笑道:“这不是阿娘太心急了吗?好不容易你大哥的亲事有了点着落,阿娘还以为会双喜临门呢。”
沁瑶惊得从床上坐起,“哥哥的亲事有着落了?”
瞿陈氏早料到女儿会有这种反应,牢牢将女儿重又按回床上,笑眯眯道:“前两日便想让你回家一趟商量此事,可你这几日总往宫里跑,就没给你递上话。”
沁瑶暗自懊恼,她这段时日尽顾着对付秦媛来着,哪有功夫顾及其他,险些连哥哥的亲事这样大事都忘了帮着张罗,忙问:“是谁家的小娘子?哥哥自己相中的?”
按她早前的揣测,哥哥虽然一点口风没透,却极有可能看中了王应宁,而两家门第相差这般悬殊,真要成事,少不得费一番功夫。
哥哥素来稳重,在没有把握之前,不大会让阿娘过问,因此别看阿娘此刻兴兴头头的,没准是在她老人家自己在剃头担子一头热。
瞿陈氏见女儿狐疑地看着她,半点不恼,反笑道:“你哥哥如今不是前些时日在翰林院帮着户部编纂了一部辞典么,为了这本词典,你哥哥人都瘦了一圈,后来王尚书到翰林院查看辞典编纂进度,对这辞典大加赞许,见你哥哥是编纂人之一,便特唤了他近前问了几句话。”
“然后呢?”沁瑶听得全神贯注,原来那部辞典竟是户部要用,难怪哥哥前些日子天天起早贪黑的,敢情全是为了在王尚书心里留下个好印象。好不容易王尚书召见,哥哥为了巩固王尚书对自己的赞许,怕不会使出浑身解数。
瞿陈氏果然笑道:“王尚书问了你哥哥好些话,见你哥哥答得甚好,又生得一表人才,当时虽未说什么,可后来却打发底下的官员拿了你哥哥的一份履历给他过目,也是巧了,这底下的官员正是跟你父亲素日交好的陆伯伯,下衙后便都跟你父亲一五一十地说了。”
“王尚书不过要了哥哥的履历来看,”沁瑶思忖着道,“未见得便是相中了哥哥吧。”
说着,忽然想到哥哥的同窗王以坤,他跟哥哥私交这么好,又是王应宁的胞兄,想必早已知道哥哥对王应宁的心思,王尚书突然注意到哥哥,会不会也有王以坤的一份功劳在内呢?
瞿陈氏笑呵呵道:“阿娘话还没说完呢,看了履历之后,那日尚书府设宴,王公子邀了你哥哥前去,听说当时参会的都是当朝有名的大才子,酒席上,王尚书考人学问,特点了你你哥哥在席上作那个什么骈文,你哥哥一作完,王尚书就跟旁的大人说了句‘后生可畏’,满口的夸赞。阿瑶你说,王尚书这不是相中了你哥哥是什么?”
沁瑶暗忖,王尚书那样的谋臣,等闲不会将自己的心思明晃晃地公示于人前,虽说几次夸赞哥哥,或许存了几分提拔之意,却不见得是想让哥哥做女婿,没准只是见哥哥学问出众,有意培养后辈而已。
要知道王应宁这样的世家千金,即便背负克夫的名声,也断没有主动跟人攀亲的道理。
“哥哥自己怎么说?”想了一通,沁瑶决定还是从哥哥和王应宁身上入手,毕竟相较于其他,他们二人的态度才是关键。
瞿陈氏道:“我和你父亲问了你哥哥几回,你哥哥只是说让我们二老放心,他心里有数,阿娘瞧着,你哥哥对王家的事倒真是上心。”
沁瑶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心里多少有了些底,看来哥哥果然极属意王应宁。
瞿陈氏又叹:“王小姐那样的好孩子,谁看了不喜欢呢,可惜就是门第太高了些,也亏得你哥哥争气,得了王尚书的青眼,否则咱们瞿家恐怕连提亲的资格都没有。”
沁瑶不便反驳阿娘,只宽慰母亲道:“阿娘,虽然咱们从不主动攀扯,但也没必要妄自菲薄,就像您说的,哥哥状元出身,模样人品样样出众,给谁做女婿不够用呀?”
想起王应宁克夫的名声,犹豫着要不要问母亲,可依照母亲对王应宁的关注程度,不可能没听说过此事,既然一句不提,只能说明母亲不介怀。
可见母亲倒真是一点也不糊涂。
母女俩说完一晌话,瞿陈氏又起身细细看了一回新房,见处处贵而不奢,不失闺房雅趣,妆台上一枚汝窑花囊,里头插着满满一囊这季节早该凋谢的茶花,花开得格外娇艳。
屋中一角焚着香,说不出的甜暖幽柔,窗下一榻,正对院中美景,屋外虽然寒风凛冽,屋内却因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除此之外,屋里的一众下人服侍女儿皆是尽心尽力,可见女儿自嫁过来之后日子过得极为顺遂,这样想着,越发放了心。
瞿子誉早听得妹妹并未有喜,跟蔺效在书房里说了会话,到了午时,迎了母亲出来,母子俩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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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温姑怕蔺效过了沁瑶的病气,本打算将蔺效的寝具安置到外书房,谁知蔺效亲自服侍沁瑶喝了药,理所当然地便挨着沁瑶歇下了。
因白日睡得足,沁瑶一时没有睡意,跟蔺效面对面躺着,絮絮说着话。
“我觉得我哥哥可能是喜欢上王应宁了。”她闲闲摆弄着蔺效的亵衣领子,声音带着伤风特有的沙哑,偏生嗓音又清脆,混杂在一处,倒多了份娇软的味道,蔺效听在耳里,心里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