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瑶大窘,忙挣开蔺效的手,踮着脚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可落眼处满是熙攘人群,根本不见熟悉的面孔。
蔺效也听见那声音,脸色不怎么好看,好不容易将沁瑶约了出来,可别又跑出什么张三或者李四出来捣乱。
所幸沁瑶极力用目光搜寻了一会,未能见到熟人,想来不是听错,便是那人叫错,蔺效不容她多想,挡住她的视线道:“已到琉璃居了,咱们这便进去吧,先听一出变文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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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初月仍不住探头往方才看见沁瑶的地方瞧,奇道:“方才那个明明是阿瑶啊。”
说完,转头一拽冯伯玉的胳膊,肯定地说道:“哥,我看得真真的,断错不了,那人就是阿瑶,她旁边那人我上回也见过,好像是澜王世子。”
冯伯玉面色复杂地看着转眼被人群给淹没的那个身影,对妹妹的话不予作答。
冯初月没注意到哥哥的不对劲,只思索着说道:“可为什么他们两人身边没有旁人呢?连瞿大哥都不在——难不成,阿瑶跟澜王世子竟约着单独出来过花朝节?”
停顿一刻,眼睛亮起来道:“哎,哥,我想起来了,上回我被怪物掳走那一晚,阿瑶也是一直跟这位澜王世子在一处的!”
冯伯玉听了这话,脸色愈发难看,默了好一会,才艰难道:“休要胡说,莫败坏了瞿家妹妹的闺誉。”
“我才没有胡说呢。”冯初月自顾自说得起劲,“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阿瑶身边总能见到这位澜王世子?而且他看着很冷清一个人,偏愿意对阿瑶有说有笑,要说他对阿瑶没有心思,我都不相信。”
冯伯玉暗暗握了握拳,转身便走。
“哥!怎么就走了。”冯初月一惊,忙跟在冯伯玉身后,“咱们为啥特意从瞿府赶到南苑泽来?不就是听瞿夫人说沁瑶到了此处,特来找她玩么?这会跟她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走,多没意思。”
说得上话吗?冯伯玉冷笑,方才虽然离沁瑶有段距离,可唤沁瑶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了声音,还马上转身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他们只要再继续往前走一小会,定能落在她眼里,继而与她相会。
可下一刻,却仿佛有一股无形力量横亘在前,阻挠他们前去找寻沁瑶,那力量无形无声,但却极有章法,他既无法识别人群中到底是谁在阻拦他,也无从顺利地往前多行一步,而这里头的缘故,根本无需细想。
他愤恨至极,虽不知澜王世子究竟何时跟沁瑶有了交集,又是何时对沁瑶起的心思,可也知道这世间之事就是这般没有道理,对方有权有势,又一路苦心经营,自己凭什么跟他争呢?
他不愿放弃,可越想越觉得此事无解,心中绝望之至,再不愿听妹妹呱噪,一径郁郁地出了南苑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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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瑶知道琉璃居是南苑泽出了名的听曲之地,里头的伶人唱作俱佳,又因依水而建,风景极佳,若非长安城的天潢贵胄,休想在此订得一席之地。
这时蔺效已不再握着她的手,她仿佛又恢复了些自在,见蔺效含着笑意邀她进去,点头道:“嗯。”
蔺效低头看着沁瑶娇美安静的脸庞,心里的满足和欣喜愈发变得踏实具体,当下不再多言,引着沁瑶便要入内,忽听“啪嗒”一声,澜袍下摆突然被不远处飞来的一件东西给击中,随即耳边爆发一阵哄堂大笑。
蔺效和沁瑶同时怔住,低头见是一朵绢做的牡丹花,落在蔺效的脚边,洁白的花瓣登时染上尘埃。
这绢花不会凭空而来,显见得是有人故意掷到蔺效身上。
两人循声一看,只见对面是座二层小楼,上写着“晓风楼”,平日常有文人骚客在此聚会,今日不知被谁盘下,也颇为热闹,楼下聚满了人,仔细一看,多是些簪着花的少年郎君,此时眼睛都看着蔺效,笑得轻浮促狭。
其中一人打趣蔺效道:“这位俊郎君,春翘娘子相中你了,莫再耽搁,快来先同春翘娘子饮杯酒,晚上便入’洞房’罢。”
余人浪笑,谑笑声此起彼伏,“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福气。”
还有人拈酸吃醋:“春翘娘子,你瞧瞧我,我分明不比那人生得差,为什么就不肯多瞧我一眼。”
这群人打量完蔺效,重又转头看向二楼,七嘴八舌地献殷勤,蔺效和沁瑶这才发现二楼楼座倚栏坐着一位窈窕的妙龄女子,相貌虽算不上沉鱼落雁,但着实让人惊艳,眼睛不大,却十分细长妩媚,尤其眼下一颗相思痣,仿佛凝结了将要为情人流下的泪珠,为她更添几分欲语还休的妖娆。
她此刻正被一群婢女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在当中,眼睛仿佛浸了晨露那般湿漉漉的,直勾勾地看着蔺效,手指绞着鲛帕,举止轻曼而随意,说不出的风骚入骨。
蔺效先是错愕,随后冷笑,这女子多半就是前几日陈四等人谈论的东瀛名妓了,无怪乎惹得一群浪荡子如同苍蝇似得围着她团团转。
他飞速看一眼沁瑶,却见她非但不怒,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女子直瞧,心里忽莫名生出一份躁郁。
这时常嵘刚好赶至,虽不知方才具体发生了什么,可连猜带打听,也能蒙个□□不离十,眼见蔺效面无表情地看着二楼那位女子,眉梢眼角都结了一层寒霜,心知世子这时候已恼到极致,也不等蔺效吩咐,忙领着人上晓风楼捆人去了。
☆、第75章
蔺效见常嵘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愿再浪费时间在这等无聊的事上,转头对沁瑶温声道:“时辰不早了,里头的伶人恐怕已经扮上了,咱们早些进去罢,免得误了看戏。”
沁瑶虽然存了继续看热闹的心思,但听蔺效说得这般柔和恳切,脸不由一热,安静地点点头,由着蔺效引他进去了。
这琉璃居安排得极为巧妙,虽有正门,但旁边尚有侧门,有一条密道专供客人出入,想是为了保护诸人的私隐。
琉璃居内一共两层楼,一楼正中是一个大戏台,此时台上已升帐摆锣。
二楼是雅座,正好俯瞰一楼的戏台,一共八间,环住戏台围成一圈。每个雅座前都垂着纱帘,这纱帘产自西域,材质颇为奇异,悬于雅座门前,外头人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但里面的人却可以将戏台上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楼内正焚着香,味道清幽奇异,不似外头的青楼乐坊之流的蘼香那般让人昏昏欲睡,反有些神清目明之效。上楼时过道狭窄,只供一人通过,过道两旁纱幔重重,将过客遮挡得严严实实。
沁瑶悄悄打量,暗暗称奇,这琉璃居如此煞费苦心,几乎可以保证所有来店的客人都不被外人瞥见形貌,甚至连在店内看戏的客人都无从知晓彼此的底细,仿佛专为了幽会而布置。
她想起早年间听过的一个笑话,说是一位公主带着面首去某乐馆听戏,正好撞见驸马跟外头养的相好从里头出来,两边私情同时被撞破,顿时吵得满城风雨,最后驸马落败,活被公主打个了半死,此后再不敢偷养娇娘,公主却依然纵情而为,面首换了一个又一个。
她想到此处,不免好笑,若那时便有琉璃居这样的妙处存在,这等尴尬事断不至发生。
两人从廊内进了雅座,店家便将廊上原本垂着的厚重帘幔卷起,又将薄透的雅座纱帘放下。
沁瑶抬头好奇地打量一圈,见雅座内设着榻和几,榻后正是窗户,推开窗便可见到碧水荡漾的南苑泽。
转过身,透过垂着的纱帘,又正好能瞧见楼下戏台,想来坐于此处听戏时,并不耽误观赏窗外湖景,也不知这样的巧思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当真有趣别致。
旁边雅座不知是何人,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但不断有几位仆从端着巾帕进进出出,伺候得极为小心。对面几间雅座,也都影影绰绰早坐了人,但因隔着纱帘,看不清形容相貌。
蔺效在一旁看着沁瑶,见她虽人老老实实地坐着,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住好奇地打量周围情形,神情审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一只机警的小猫,心里不由生出好些怜惜,柔声道:“外头晒了这许多时候,先饮杯茶消消暑。”
沁瑶这时发现了几上摆着的瓜果茶点,当中一碗乳酪浇鲜樱用冰块浸了,正冒着丝丝凉气,看着就格外解暑。
她瞧一眼蔺效,想起上回在卢国公府除妖时,他曾打发常嵘替自己买了德荣斋的乳酪浇鲜樱,没想到今日在琉璃居也能见到这道点心,而且看着碗里的樱桃甚大,晶莹剔透,乳酪的香味也尤为浓郁,显然比德荣斋的更费了一番功夫。
蔺效没有看漏沁瑶眼中的疑惑,脸上直发烫,他怎好意思承认自己今日全按照沁瑶的喜好做的安排,茶几上几道点心不是他以往曾见沁瑶爱吃,就是估摸着沁瑶会爱吃,早早就令人做了准备,用冰块镇着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