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瑶偷眼看向玲珑的手腕,比起马车上见到的时候,那腕上金线竟骤然变淡了,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了,沁瑶暗暗心惊,瞬间改变主意,抚着额头道:“多谢姐姐的美意,只是我忽觉得头有些疼,多半是方才受凉了,这便要家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跟姐姐出来玩耍。”
“怎么突然就头痛了,要不要叫大夫到府上看看?”玲珑眼睛隐隐一亮,沁瑶看得真切,但一转眼的功夫,玲珑脸上又恢复了关切的神情。
“不必了。”沁瑶摇头,转头看向蔺效道:“世子哥哥,烦请你送我回卢国公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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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久无人居的倚竹馆忽然幽幽亮起一盏灯,少女将手中灯笼搁在桌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一圈,便惴惴不安地在桌前坐了下来。
他会来吗?她企盼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东西已经种下去了,这会多半已经起效了,其实明日再试探他也使得,可她之前已经等了太久了,好不容易得手,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她隐隐有些期待,那样俊美的郎君,若动心时会是什么样的表现,会像今日对别的女子那样对她嘘寒问暖、殷切周到吗?
想起今日的情形,她羞恼地咬住下唇,她不过出身差点,论相貌,论才情,她哪一点比今日那女子差?他许是忌讳她名义上的姑姑,可有隙的是他们二人,她不过一个被无辜卷入其中的棋子,他可真狠得下心肠,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最可笑的是那个所谓的姑姑,自己给人做了填房还不够,还要推着她给他做妾,“王爷很满意你,但他言下之意,你出身略差了些,做世子妃是万万不能的。”
难道就因为出身卑微,她便只能做个以色事人的姬妾?她嗤笑,她偏不信命,她有的是法子让世子爱上她,他那么有主见,年纪轻轻便做了羽林军的头领,只要他认定了,一定会有办法娶她做正妻的,到时候——她得意地抬头打量满屋名贵的摆设,这澜王府的女主人便是她了。
院门吱呀一声,脚步声突兀地在院中响起,有人进来了。
玲珑眼睛一亮,是他!她猛地起身,复又坐下,紧张地抬手理理鬓角,又迅速抚了抚裙上的褶皱,等人推开屋门进来时,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表哥?”
来人果然是蔺效,橘黄的灯光映射在他俊美无畴的脸庞上,连带着素日清冷的神情也柔和了几分。
他静静地跟玲珑对视片刻,缓步朝玲珑走过来。
只是跟玲珑期待中的情景不一样,蔺效人还没走到她身前,先将一柄宝剑利落地架到她脖子上。
玲珑猝不及防,柔婉的笑容瞬间僵住:“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没想到你年轻不大,懂得的歪门邪道还不少,我倒小瞧了你。”蔺效饶有兴味的看着玲珑,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是冰冷彻骨的寒意。
紧接着,院外响起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玲珑思绪还凝结在蔺效的话语上,骤然出现的脚步声让她的心越发的慌乱,脖子上还架着剑,她不敢妄动,只好极力转动眼珠望外看去。
门口洞开,一群身着王府护卫服饰的人进来了。
领头的人正是常嵘,他和魏波合力抬着一个用黑色幕布包裹着的物体走到屋子中间,小心翼翼地将物体放在地上。
空气中陡然有了一丝腥腐的气味。
玲珑的心猛地一沉,一些刻意被她遗忘的记忆倏地涌现在脑海中,阴暗的混合血腥的泥土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恐惧地吞咽一口唾沫,目光胶着在幕布上,一时一刻都无法移开。
蔺效不再看她,声调放柔对门外说道:“你也进来吧。”
话音未落,进来一个小道上,她左手拎着一个包袱,右手拎着一个关着老鼠的笼子,目光只在玲珑身上一转,便施施然走到屋子中间。
玲珑已经顾不上惊讶了,神经紧绷到极致,反而镇静了下来。
她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惊惶又可怜地开口道:“阿瑶妹妹,表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女子远比他想的还要狡诈,蔺效嫌恶地皱眉,冷冷地移开宝剑,命常嵘将她绑住。
他看看院门,耐心的等着,不一会,院外果然又传来一阵骚动,一群丫鬟仆从簇拥着半梦刚醒的澜王和一脸怒容的崔氏进来了。
一旁的沁瑶暗自咂舌,今晚真是一场大戏,澜王府的正主子一个不落全都到齐了。
☆、第19章
“世子这是要做什么?”看到跪在屋子中间被五花大绑的玲珑,崔氏又惊又怒,“好端端地为何这般折辱玲珑?你胡闹也该有个度!”
澜王的睡意也消散得一干二净:“荒唐!”他转头看向崔氏身旁的李嬷嬷们,“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表小姐松绑。”
蔺效淡淡看一眼蜂拥上前的李嬷嬷等人,李嬷嬷被蔺效眼中的寒意所慑,怯生生地一顿。
“父王。”蔺效不慌不忙地对澜王行了个礼,“儿子从不无事生非,实是如今澜王府混进了邪佞之人,若不及早去除,恐危及父王的贵体,还请父王听儿子详禀。”
澜王面露迟疑,崔氏的嗓音却陡然拔高:“世子的意思是我的外甥女是邪佞?”
蔺效眼角都懒得扫崔氏一下,走至桌前,将沁瑶带进来的包袱打开,玲珑偷眼一望,不出她所料,里面果然装着醉香阁的半杯酒水和几块点心,她暗笑一声,偷偷松了一口气。
“你可认得这些酒食?”蔺效没有漏看玲珑的表情变化,他眼中的玩味加深,像是捕猎的猎人,在恶意地欣赏猎物徒劳的挣扎。
玲珑泫然欲泣:“王爷,姑姑,玲珑今日跟世子出去看花灯,半路遇到一位阿瑶妹妹,后来表哥便带我们去醉香阁看变文,醉香阁的海棠酒很香,点心也好吃,可惜后来阿瑶妹妹不舒服,我们连一出变文都未听完,便各自回了府。”她转头直直看向沁瑶,“阿瑶妹妹,你当时自称头痛,要回卢国公府,为何此时会跟表哥在一起?“
澜王和崔氏这时才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面生的小道上,崔氏狐疑地上下打量沁瑶一番,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沁瑶无声一笑,玲珑姑娘确实不简单,不过三言两语,便成功将箭靶子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从容地理了理道袍,几步上前,对澜王和崔氏恭敬行礼道:“贫道道号元真,是青云观清虚子道长的俗家弟子,几日前,世子说府中有些不妥,欲请家师前来查看,因家师不在长安,观中事务暂由贫道代为主持,贫道便跟随世子来了澜王府。事急从权,未曾事先请示王爷王妃,还请两位殿下莫要怪罪。”
澜王虽然不像长安城其他天潢贵胄那么热衷僧道,但青云子的大名他以往也有所耳闻,见这小道士说得有纹有路,态度又持重守礼,疑虑便消了大半。
蔺效隐隐对沁瑶流露出赞赏,接话对澜王道:“今夜在醉香阁时,玲珑趁儿子不备,分别在儿子和元真道长的酒水中下了蛊毒,幸得元真道长早就有所察觉,玲珑才不至于得逞。”他说着,对沁瑶做了个请的手势。
沁瑶点头,将包袱中的点心取出,放到那装老鼠的小笼子中。
那老鼠颇大,几下便将那小块点心吃净。
众人敛气屏息,紧张地看向那老鼠。初始时,老鼠并无异常,甚至还精神头十足地玩起了自己的尾巴,半柱香过去,老鼠陡然躁动起来,先是拿爪子拨动自己的耳朵,继而吱吱乱叫,胡乱地抓动自己的胸腹,几下抽搐,饱满的鼠身迅速枯萎下去,转眼间便只剩一个干枯的鼠尸。
眼前景象闻所未闻,崔氏骇得用帕子捂住嘴干呕起来,澜王也惊惧地看向沁瑶,“这——”
沁瑶躬身:“回禀王爷,这蛊毒称为长相守,是为双性蛊,媚蛊可以蛊惑想要媚惑的男子,毒蛊可以毒害想除去的人,是极为阴狠的天下奇蛊。如您所见,这点心中放的是毒蛊,而世子那杯酒中是媚蛊。老鼠体小,故而蛊毒发作得快,若施在人身上,需得一日一夜方能起效,”
澜王自小宫闱中长大,对女子狐媚惑主的手段屡见不鲜,但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手段竟被人拿来对付自己的儿子,他勃然大怒,对玲珑的怜惜瞬间转为憎恶:“你竟敢用蛊来媚惑世子,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