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公主房里仍是满室的药香,公主的脸就埋在这飘渺的雾气之后,显得有些疏离。萧渡坐在下首,抬头观察了下公主的神色,道:“娘亲最近的气色越来越好了,想必心情应该是不错吧。”
公主扯了扯唇角道:“府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的心情如何好的起来。不过是换了一味新药,对我这病倒十分对症。”
萧渡笑了笑,无论如何还是为娘亲的身子好转而感到有些欣慰,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萧渡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有一件事,想单独问下余嬷嬷,不知娘亲可否答应让她能随我走一趟。”
余嬷嬷正在为公主斟茶的手猛地一抖,那茶水便歪出了一些,溅到了公主的裙裾之上,公主瞪了她一眼,道:“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是如此毛躁。”余嬷嬷连声道歉,又吩咐门外的丫鬟去找件干净的给公主换上,公主摇了摇头,又对萧渡,道:“余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但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这屋子里到是一刻也离不了他,你有什么事要问,现在问就是,难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背着娘才能说。”
萧渡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目光炯炯盯住余嬷嬷,问道:“蔡姨娘死得那日申时,余嬷嬷你在哪里?”
余嬷嬷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公主已经瞪大了眼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身边的人吗?”
萧渡生怕她气急攻心,连忙摇头道:“娘亲莫急,只是现在有样证据刚好和她有关,所以想来问个明白。”
话音未落,余嬷嬷已经噗通一声跪下道:“奴婢每日都呆在公主房里伺候,申时正是公主吃药之时,奴婢怕手下的小丫鬟们怠慢,一向都是亲自为公主煎药又伺候她服下,步步都不敢离开啊。侯爷可要查清楚啊!”
萧渡皱起眉头,还未开口,公主已经捂住胸口道:“你听明白了,余嬷嬷那日寸步都未离开我的房里。不管你查到什么,必定是有人刻意陷害,除非……你现在连娘都不信了。”
萧渡见她脸色煞白,生怕她会引发旧疾,顿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先上前软言安抚,不敢再往下问。
而另一边,元夕坐在房中,反复想着萧渡对她描述过得蔡姨娘死时房中的所有细节,这时,李嬷嬷提了炭炉进来,道:“天越来越冷了,也该把炭烧着了。”元夕盯着那炭炉看了许久,脑中迅速闪过一样不寻常的地方,她突然想明白了,那日蔡姨娘是如何在密闭的房里被杀害,凶手又是如何逃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好累,终于走回主线了。作者君好怕断的太久,大家把这件案子都给忘了,或者解释的不清楚,反正关键情节差不多也都复述了一遍,应该没有不明白的地方吧,如果有请尽管发问吧,么么哒。
还有谢谢这几章:oxox、Rivvi、路灯、chii7907小天使的投喂,壕们请抱紧我,嘤嘤嘤
☆、第61章 056
因头七未过,蔡姨娘的屋内被挂起了几条的丧幡,惨白色的布条,正随着门口处灌入的冷风,不断地飘摇着摆动着,远远看去好似招魂的符咒,正伴着风声诉说着不甘与冤屈。
按照萧渡的吩咐,蔡姨娘死后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这间屋子,所以除了地上那些被萧渡收起的字帖不在,屋内倒下的花架、一地的狼藉,甚至连蔡姨娘爬过的作案,都保持着当日的情形未变。
元夕跟在萧渡身后踏进屋子,一进门就感到有些凉意窜入颈后,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萧渡察觉到她的不适,转头问道:“怎么了,很冷吗?”
元夕摇了摇头,眼神却落在床榻旁摆着得那个炭炉之上,她拢了拢衣襟,慢慢走了过去,发现里面还有些未烧完的余炭,转头问萧渡道:“你那天进来的时候,这炉子是点着得吗?”
萧渡回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当时火已经熄了,不过明显是刚刚才烧过,因为屋子里还有些气味未散,而且炉身是热得。”
元夕转过头,道:“我就是觉得这件事不太寻常,蔡姨娘死时刚过了仲秋,我记得那几日天气还有些燥热,根本用不到烧炭炉来取暖。而且她那时本来已经准备出府,为何在死之前,会想到去库房里取炭来烧。”
萧渡皱眉道:“确实有些奇怪,那你觉得你,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元夕慢慢走到窗子前,盯着那正好抵住窗棱的黄梨木的花架上下打量了许久,又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才站起身指着花架的底端,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当时应该有一摊水。”
萧渡又仔细回忆了一番,点头道:“确实有一摊水,当时我只以为是花盆中洒出的水,因此也并未放在心上。怎么你觉得这里有问题?”
元夕指着那花架的脚道:“这里明显有水浸过的痕迹,如果是从上洒出,应该整个花架都有水迹,为何只是这里有。”她不待萧渡回答,又一口气道:“还有你不觉得奇怪吗,这花架为何会倒得这么合适,刚好抵住窗子,让我们认定凶手不可能从这里进出?”
萧渡有些明白过来,道:“你是说,这全是有人刻意为之。”
元夕点点头,面上有些激动,道:“没错。其实这法子也并不算太复杂,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凶手只要从窗子外翻入,杀死蔡姨娘后再用一块冰搁在花架脚下下,然后点燃屋内的炭炉,炉火烧旺之时,冰块会慢慢融化,那花架没了支撑便会倒下,只要开始放得角度合适,就会刚好抵住窗子,于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这窗子已被堵死,根本不可能进出。“
萧渡眼神一亮,觉得这推测十分合理,又将整件事从头理一遍,道:“如此说来,那天,那个凶手是先从窗子外翻入,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逼蔡姨娘服下了□□,又让她写下遗信。然后这人翻出蔡姨娘藏在字帖中的把柄将它带走。再用刚才你说的法子,从窗子逃出去,等冰块融化后,窗子就会被抵死。所以,就不会有人想到房里曾有外人来过,便只会以为蔡姨娘是自缢而死。
元夕点头道:“但她一定没想到,蔡姨娘竟然会在遗信中留下讯息,向我们指出凶手。”
说到此处,萧渡脸上露出犹疑之色,道:“可是我查过,余嬷嬷当日确实一直呆在娘的房里,也许这件事真的和她毫无干系。”
元夕明白他心中不愿将公主身边的人牵扯进去,在心中踌躇一番,终是说出口道:“可是余嬷嬷也可以买通府里其他人来做这件事。”
萧渡眸色一黯,缓缓道:“那你觉得,是什么人替她做了这件事。”元夕望着他的脸庞,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忍,她走到窗前望向满院的萧瑟,轻轻叹了口气,才开口道:“上个月还未到向各房拨炭的时候,我去库房问过,那日之前,只有一个人的院子里去库房领过炭。去领炭的丫鬟说自己的主子怕冷每年都是提前生炭炉,而你也曾经和库房说过,这个人不管想要什么,他们都不得过问只管拨给她。”
她突然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萧渡的脸色已经变了。元夕回过头深深望了他一眼,又道:“蔡姨娘一死,当日在她院子周围出现过的人必定会被怀疑,特别是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而只有一个人做这件事不会引起注目,因为……她本来就已经疯了。”
萧渡身子猛地晃了晃,他按住有些发抖的手,突然失笑道:“你想告诉我,是芸娘做了这一切。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元夕见他这幅模样,明白他心里难过,于是走过去紧紧将他抱住,道:“我也愿不相信是她所为,但是你还记得当初田庄那件事吗,我怀疑芸娘其实根本没有疯,而这整个计划,确实只有她最有可能办到。”
萧渡心中虽有百般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承认,元夕方才推测得有理有据,而他到这一刻才发现,相比起公主身边的人,竟是芸娘的犯案让他更为心痛和不安。
元夕抬起头,轻声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将这件事揭过去,毕竟所有人都以为蔡姨娘只是自杀……萱儿那边我可以和她去说……”
萧渡阖了阖双目,再睁眼时脸上已有决然之色,“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萱儿,答应了你,无论背后那个真凶是谁,我一定会不会轻易放过她。”
窗外有飞鸟被惊起,扑棱着翅膀越过树尖,待它们再度回巢之时,芸娘正呆坐在院内一颗枯树之下,低着头专心地补着一件褂子。
微风吹起她鬓角的几缕白发,使得她眼角的皱纹越发清晰起来。这时,她房中的那个小丫鬟端了碗药出来,正准备走上前去喂,有一人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慢慢走到芸娘身边蹲下。
芸娘抬头见到这人,眼中突然泛起异样的光芒,道:“少爷,快来看看,这褂子芸娘给你补好了!”
萧渡诧异地望着她手中那件已经有些陈旧的靛蓝色褂子,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那件褂子是他十几岁时爹爹特地给他做得,他也十分喜欢,几乎日日穿在身上。谁知过了几日就不慎被刮破了个口子,他怕爹爹责罚,便央求绣工极好的芸娘帮忙补一补。芸娘允诺后,却因后来府中有其他事让她去帮忙而耽搁下了,而他也慢慢忘了这件褂子。
他掩去心中涌起的酸涩,将手中的药汁送到芸娘口中,柔声道:“芸娘,渡儿已经长大了,这褂子,穿不上了。”
芸娘似是听不懂他的话,张嘴咽下那口药后,又转回头开始认真地织补手中的褂子。萧渡也未在开口,一直到将手中的药汁喂完,才递给那小丫鬟让她回屋去不要出来。
萧渡掸了掸袍角站起身,见院内外只剩他们两人,才终是开口道:“芸娘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教我,人生在世,千万不能行差踏错。如果不小心做了错事,哪怕所有人都不知道,可却绕不过自己的良心。而你的良心会日日折磨你,直到你能赎罪的那一天。”
芸娘做针线的手滞了滞,却很快又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听不见,只继续做着手中的活计。
萧渡却弯腰一把捉住她的手,身子有些发颤,道:“芸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疯。”
芸娘呆滞的瞳仁转了转,却依旧没有答复,只将手轻轻挣脱出来,若无其事一般地将那件褂子展开看了看,随后,又似是十分满意地哼起了一首童谣。
萧渡听出那首童谣正是小时候芸娘哄自己睡觉时常哼得那首,许多回忆顷刻间涌来,令他心中一阵钝痛。
他又一把握住芸娘的手,软声道:“如果你还想我记着曾经的那个芸娘,就现在告诉我,蔡姨娘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得,这些年,你是不是在装疯。”他痛苦地闭了闭双目,语气转为冷硬,道:“如果你执意不说,我只有找人押你出去审问,到时候就莫怪渡儿无情了。”
芸娘口中的歌谣停了下来,她突然站起身,用手中的褂子在萧渡身上比了比,苦笑一声道:“你果然长大了,再也不需要芸娘为你补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