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自己心里清楚便好,又何必问我?”赵菁瞥了徐思安一眼,淡淡道:“侯爷难道不知道,大姑娘喜欢你,看你的眼神都……”
赵菁的话还没说完,谁知徐思安的脸色却陡然难看了起来,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拔高了声音道:“你说什么?”
外面的小丫鬟正好送茶进来,听了这话都在门口愣住了不敢进来。赵菁忙上前接了她手中的茶盘,转身的时候,却瞧见徐思安脸上那种神色崩塌的表情。难道他当真不知道这件事情?赵菁原有些不信,可转念一想,徐思安不知道却也情有可原,他常年征战在外,每年在府上的日子有限,就算孙玉娥整日里腻在他的身边,只怕他也未必能往哪儿想去……大约是因为自己是女子比较敏感,所以才会瞧出来的?
赵菁顿时就红了脸颊,端着茶盏送到徐思安跟前道:“侯爷喝杯茶,稍安勿躁,就当我没有说好了。”
徐思安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不好看,阴沉了老半天,抬眸时忽然瞧见赵菁绯红的脸颊,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盏,忽然笑道:“原来你吃醋了。”
“你胡说什么?”这下可轮到赵菁郁闷了,她哪里是吃醋了,不过就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她有必要吃孙玉娥的醋吗?赵菁抬起头睨着徐思安,嘴巴都气得鼓了起来。徐思安却已经淡然了下来,仿佛方才赵菁说的事情已是烟消云散,眉峰中带着几分正色,肃然道:“你坐下,我有事情同你说。”
徐思安一本正经的时候,眼神中透着几分凌厉,他这幅样子算不得吓人,却很有威严,让赵菁也跟着他心上一紧。赵菁便放下了茶盘,在徐思安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听他开口道:“当初我收了孙玉娥做义女,一来是母亲的意思;二来,却也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些母亲不知道的事情,想隐瞒下来,因此便索性收了孙玉娥当义女。”
赵菁听了这话有些云里雾里,终究是没有回过神来,徐思安便继续道:“世人都以为孙玉娥的生父是因为救我而战死的,其实当时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身负重伤,他在临死前告诉我一件事情。”
徐思安说到这里顿了顿,手中的盖碗按得咔咔做响,一向沉静如水的眼神中透出几分阴郁:“他说他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件事情,老太太知道吗?”赵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抬起头问徐思安道。
徐思安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负背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转身对赵菁道:“两年前我劝孙妈妈回乡荣养,她提出要我收孙玉娥为义女,不然就把真相告诉老太太,我答应了。”
赵菁这时候才算明白了过来,她当日在家庙看见过孙妈妈一次,当时就觉得她并非是那种愿意退居二线的性子,原来这其中却也是徐思安暗中安排的。
“侯爷,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如今让侯爷为难了!”赵菁眉梢一挑,顿时便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孙玉娥被抓出犯了这么大的事情,孙妈妈没准会跳脚出来,把事情的真相说给徐老太太听,如若这样,那到时候最伤心郁闷的,只怕就是徐老太太了。
“孙玉娥蛇蝎心肠,本就不能姑息,你做的并没有错。”徐思安停下了脚步,朝着窗外远远的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对赵菁道:“母亲也一把年纪了,想来也会明辨是非,我以前一味的愚孝,已经闹出了不少的事情来,这一次也是时候把真相告诉她了。”
“侯爷当真要这么做?”赵菁看着徐思安,他俊朗的眉宇间略带着几分愁容,赵菁知道徐思安是至孝之人,如若不然,也不会被冠上“绿帽侯爷”的称谓了,只是这件事情确实有些难办,让赵菁也觉得棘手了几分。
她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绢帕搅动了起来,拧着秀眉想了好半天,抬起头对徐思安道:“事情发生之后,我便让下人们守口如瓶,侯府外头的人必定是不知道的,我把孙玉娥禁足在了玲珑院,但府上仍旧有孙妈妈留下的人,想必兴隆庄那边,也得到了消息,我原先还寻思着,为什么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孙妈妈却没有来侯府找老太太对持,如今想想,大约也是想等着侯爷你回来了,看你怎么个发落,她们再找对策了。”
孙妈妈捏着这样大的一个真相,又知道徐思安是个至孝之人,迫于孝道,只怕不会对孙玉娥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毕竟这件事情一旦大白于天下,老侯爷一世的英明必定荡然无存,而让徐老太太知道和自己恩爱一生的老侯爷竟然和孙妈妈有这样的首尾,只怕也是哀莫大于心死,她如今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何还能经受得起这样的打击?
赵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知为何,竟心疼起来,他枪林箭雨、驰骋沙场,怕也从未被人这样扼住过要害。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武安侯府又要成为京城的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侯爷!”赵菁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中透出几分厉色,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对徐思安道:“侯爷对老太太一片至孝之心,老太太对老侯爷也是至情至性,与其让老太太伤心难过,侯爷还是不要把真相告诉老太太为好!侯爷就以家法处置孙玉娥,还让她当这侯府的大姑娘,他日我成了她的义母,必定会想方设法让她知道怎样才能做好一个大家闺秀,等再过上一两年,给她寻一处婆家,远远的嫁了也就是了!”
徐思安转过头来,眉宇中隐约带着几分感激,他纵横沙场多年,唯独对徐老太太,是半点儿委屈也不想让她受的。可如今,他又多了一个要一生呵护的女子,那便是眼前的赵菁。
赵菁莹白细腻的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粉色,嘴角微抿,秀眉微蹙,有着几分不服人的桀骜,徐思安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忽然长臂一挥,将赵菁揽入了自己的怀中,低下头封住她哪一双娇艳欲滴的红唇。
☆、第114章
当夜,孙玉娥在被塞了满嘴的老鼠药又禁足了半个月之后, 终于被人带出了玲珑院。
侯府的家法是老侯爷留在明德堂的一根金蛇鞭, 当年老侯爷绞杀了鞑子的将领, 得了这一根金蛇鞭, 据说一鞭子挥下去就能去掉一层皮。因为威力无穷,所以从来没在女孩子身上用过,据徐老太太回忆, 徐思平小时候听话得很,老侯爷是连她一根头发也舍不得碰的。
孙玉娥颤颤巍巍的跪在徐老太太的跟前, 原本有些丰硕的脸颊这几日却瘦了不少, 一双眼睛红肿的厉害。她在侯府无法无天习惯了, 这一次被人看得死死的,对她来说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老祖宗,我错了……老祖宗……”孙玉娥跪在地上哭得泪眼潸然, 抬起头看见坐在一旁的徐思安时却吓得说不出了话来,她有些期期艾艾的哆嗦着身子, 眼神涣散伏趴在地上。
老太太毕竟心善, 看着孙玉娥泪眼婆娑浑身发颤的模样,想着她年纪小终是不忍,又见徐思安一脸寒意, 忍不住便迟疑道:“安哥儿,玉娥也知错了,这次就……”
“国有国法, 家有家规,这种事就算闹到官府,一顿板子也是少不了的,娥姐儿是我的义女,这般蛇蝎心肠只怪我没空教她,好在过几日她的义母也要进门了,以后也总有个能教导她的人,只是这一顿鞭子,却是免不了的。”
经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的性子却还是没有变。徐思安心中暗叹,孙玉娥如今尚且不知她自己的身世,便已经搅得家宅不宁,倘若将来孙妈妈在她背后挑拨生事,还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事情来。老太太再这样养虎为患,终究让人放心不下。念及此处,徐思安赫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单膝跪在徐老太太跟前,将手中的金蛇鞭呈给徐老太太道:“儿子教女无方,所以这一顿鞭子,儿子替她受了,请母亲责罚!”
“安哥儿,你说什么?”徐老太太闻言却是一惊,看着倔强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子,老太太终是明白了几分,他是想给自己提个醒,不能再这般心软下去了,否则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徐老太太并没有接徐思安手中的鞭子,她站起来扶着扶着徐思安的臂膀,语重心长道:“你从小就听话,你父亲这根鞭子从来没落到过你的身上,如今到了我的我手里,我这么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要打自己的亲儿子吗?”
老太太说着便落下了泪来,转头看着跪在一旁的孙玉娥,叹了一口气道:“娥姐儿,你扪心自问,打从你住到了我们侯府,我是不是把你当亲孙女一样疼爱,我只是没想到,我喜欢了那么久的姑娘,她怎么就那么狠心,想要毒死我呢!我要是真死了,难道你就高兴了?”
孙玉娥哭得说不出话来,跪在一旁微微颤着身子,徐老太太终是闭上了眼睛,吩咐下去道:“罢了,从今往后,你就好好的待在玲珑院不要出来了,至于你的婚事,到时候有你义母在,她也不会亏待了你的,你走吧。”
“老祖宗、老祖宗不要啊……”孙玉娥哭着扑到徐老太太的身上,却被身后的两个婆子死死拉住,赵菁已经换了她玲珑院所有的丫鬟,她如今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了,“老祖宗……求你……求你不要把我关起来,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徐思安微微侧首,看着孙玉娥被人带走,老太太将他扶了起来道:“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让你认什么义女了,就让她待在孙妈妈的身边,如今他们家有那么大一个庄子,她也苦不到那里去,也好过弄出这些事情来。”
徐思安听着老太太说的这些话,眉梢却忍不住挑了挑,看来赵菁这阵子没少在老太太跟前吹耳边风,老人家如今说话间已经透出了几分明白来了。
徐思安便笑了笑道:“事情过去了,母亲就别提了,到时候让赵菁给她寻一处门户适当的人家,远远的嫁了便罢,侯府还出得起这一份嫁妆。”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也算舒心了几分,拧着的眉头稍稍松了几分,开口道:“还是自己家的亲骨肉贴心,我以前是老糊涂了,把她当个宝,如今想想自己也是活该!啥时候等你和菁丫头给我生个娃儿,不计是哥儿还是姐儿,我都捧在掌心里疼着!”
徐思安听了这话眉目舒展,表情却一本正经,点头道:“母亲放心,儿子会努力的!”
徐老太太四下瞄了一眼,见赵菁这会子正好不在房中,只笑着捶了徐思安一把道:“幸好你媳妇不在,要不然看她不捶你!”
瞧着老太太又露出了欢颜,徐思安也总算松了口气。如今老太太自己想明白了要远着孙玉娥,他也就放心了几分。
松鹤堂的夜静得杳无声息,赵菁站在垂花门口等着徐思安从里面出来,她方才看见婆子拉着孙玉娥离开,这时候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哭声。
徐思安一路负背的双手走到垂花门口,见了赵菁也不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等着她自己跟上来。
微凉的夜风带着蔷薇花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两人一路走在月光下的小径上,徐思安抬起头来,转身看着赵菁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儿就回鼓楼大街住去?”
赵菁点了点头,抬起头看见徐思安的眉宇中还带着几分肃然,笑着道:“侯爷要娶亲了,怎么还不高兴?”
徐思安涩笑着往赵菁那边瞥了一眼,长臂一舒将她圈在了自己的胸口,搂着赵菁边走边说道:“谁说我不高兴的?大婚的帖子明儿就要散出去了,你想反悔也没有机会了。”
许是今晚的月色格外的柔和,赵菁靠在徐思安的胸口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的手指被徐思安的大掌握住了,上面有磨砺的老茧,蹭得她的手心微微有些发痒。
“侯爷可还曾记得我说过的,等侯爷回来,要说个故事给侯爷听的。”那件事情终究压在了赵菁的心头,即使她如今有皇帝的圣旨在手,可一旦自己的身份曝光,她仍旧希望,徐思安是那个会挡在她的面前,永远保护自己的男人。
“一定要今夜说吗?”徐思安低头蹭了一下赵菁的脸侧,勾着唇瓣问她。
赵菁想了想,反问徐思安道:“那侯爷想什么时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