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奎嬷嬷早早就打开了小佛堂的大门,安排人按摩三个丫头的膝盖后,敬职敬业收掉三人抄写的经书。
两个丫头已然抄了整整两本的分量,厚厚一叠,看上去就颇为辛苦,只是这第三人,寥寥无几十来张纸,地上倒是扔掉不少废弃的纸张,大多都写得……不怎么能入目。
奎嬷嬷深吸口气,眼神定定在薛宝林身上好半响,薛宝林这货秀眉蹙着,捏着手指一副愧疚又心虚的模样,可怜巴巴的又蓬头垢面的,奎嬷嬷想要说出来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原本太后娘娘也没指望几个丫头能够真心实意抄写经书,不过是找个由头安排点东西而已,如今目的已然达到,奎嬷嬷随手就把抄写的经文扔进火堆里烧掉。
“三位姑娘辛苦了一晚上,待会儿梳洗用餐后,便出宫归家吧。”
同样又是一次沐浴更衣,换回原本的衣服后,奎嬷嬷亲自给三位姑娘梳了头发,才安排三个人坐上马车分别回去南安王府和荣国府。
入宫的丫头回来荣国府,虽然两人身份都不怎么入得了贾府主子们的眼,但到底不能再让两个丫头从角门进来,所以,周瑞家的早早就在偏门处等着。
今儿个贾宝玉起的极为早,软磨硬磨就是不愿意去家学,老太太熬不过他,也就同意了。
等着宫里的马车到达荣国府门口时,贾宝玉都忍不住想要跑到二门去看看他的林妹妹,也不知在宫里待了一天的林妹妹,会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周瑞家的亲自接两位姑娘进的荣国府,一路上都带着讨好的笑,林黛玉有所察觉,倒也没甚在意,满脸倦容瞧着颇为憔悴,并没多大心思去应付这样一个笑面虎。
到达荣庆堂时,就听见宝玉一口一个林妹妹跑出来,林黛玉眉头一挑,眼眶瞬间就红了,满心满眼的委屈全都忍不住夺眶而去。
贾宝玉一出门就看见泪满盈眶的林妹妹,当场就僵住了身子,痴痴地站在林黛玉跟前,薛宝林就在林黛玉身后,可此时此刻的贾宝玉,哪还能看见别人。
“林姑娘,宝二爷,都先进去吧,老太太、太太、姑娘们都等着呢。”周瑞家的扯了扯宝二爷的袖子,贾宝玉回过神来,脸蛋红红挠了挠后脑勺。
“妹妹快别哭了,已经回家了。”贾宝玉从怀里掏出一块旧的丝帕,仔仔细细擦着林黛玉脸上的泪痕,这样甜蜜蜜的场景,这样公然的秀恩爱,薛宝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多大的年纪啊,就爱得要死要活的。
她这样的单身狗还不要吐血!上一辈子加上这一辈子都都大年纪了,竟然都没有秀过恩爱,简直无法理解啊。
走进荣庆堂的花厅,贾府的所有女眷又全部齐整得在里头等着。
才一天不见,女主子们的变化却挺大,薛宝钗和贾探春两个姑娘就不说了,自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可琏二奶奶和王夫人的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甚至隐隐的还带着些苍白。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没了往日的笑闹态度,贾宝玉进来后,便没了笑闹的姿态,规规矩矩站在老太太身边,眼睛依旧是盯着林黛玉不放的,把林黛玉顶得面色发红,不知所措。
王熙凤不知为何,今日异常沉默,坐在王夫人下首,从头到尾都呆呆的颇为机械得吃着果脯,眼神没斜视一下,眉间的愁绪非常明显,旁人的眼色是断然看不见的。
薛宝林嘴角一弯,想到了某些有趣的事情,她都还没出手呢,这位胭脂虎就已经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今日见着二奶奶如此作态,想必昨天琏二爷那儿又闹腾了个没完没了吧!
啊不,没准昨天琏二爷都没回来吧。
这年头,没有老公疼的女人哪里有站脚的地方,就是王熙凤再厉害,在贾府终究是站的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琏二爷真下定决心至此不再管这位琏二奶奶,王熙凤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了。
如今没了琏二奶奶的插科打诨,大家都沉默着,花厅里好难得流露出一种尴尬的气氛。
老太太自持身份不愿先开口,剩下迫不及待想要开口的,就只有王夫人了。
说来,这位王夫人虽然生的一儿一女都颇为争气,可她丈夫却一点脸面都没给她挣到,如今不过一个五品,想入宫是没可能的,这么多年下来,只能听见女儿的消息,却再没见过女儿的人。
“黛玉,这次入宫,可见着娘娘了?”
“见着了,娘娘过的很好,宫殿也很气派。”
林黛玉这个没有见过宅斗的主如何又能体会王夫人的心思,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趣事,王夫人咬了咬唇想要继续询问,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林黛玉未必能看得出那么多东西。
宫里的事情错综复杂,元春到底有没有传闻中那般受宠,林黛玉才入宫一日,又怎么可能知晓。
薛宝林这个小坏蛋是知道内情的,可偏偏她此时此刻想要低调行事,什么都不愿说。
暗地里做些什么才好占便宜不是?若是现在她把自己的本钱都给暴露了,贾老太太还不派人天天盯着她,多累啊。
老太太自然也没觉得林黛玉入宫一天能得知什么重要消息,只是随口问了问大概情况,“黛玉啊,你们去太后宫里,可见这太后娘娘了?”
“见是见着了,可是……”林黛玉深深叹了口气,低垂着脑袋并不高兴。
薛宝钗心头一喜,忍不住幸灾乐祸,“可是什么?太后娘娘并不喜欢你们吗?你们可有见着陛下?”
王夫人眉头微蹙,一个女儿家问出这样的话来,怎么看都没脸面。
可这个丫头偏偏还是她平日看好的,想要说给宝玉做正妻的。老太太一个鄙夷的眼神孙厚就到,王夫人怎么可能会高兴,面色冷淡坐在那儿开始吃果脯,也不搭腔了。
林黛玉点点头,“是啊,太后娘娘好像并不喜欢我们,一入宫就让我们自己做一顿饭菜给陛下吃,可我们那会做啊,白白在陛下面前丢了脸面。陛下什么都没说,吃过了就走。等到了晚上,更是见都不愿意见上一面,把我们都拘在静安宫里学规矩抄经书。”
“看,为了吃顿晚膳,宝林妹妹的手都被打肿了。”林黛玉说就说嘛,竟然又扯到薛宝林身上来了,红彤彤的手依旧没好,可不就是铁铁的证据吗?
薛宝林嘴角抽搐,好端端的说她干嘛,原本还想用入宫做点后台呢。
薛宝钗冷冷一哼,“是吗?宫里的规矩是大了些,往常没注意,进了宫可不就得从规矩开始学起。”满满的嘲讽和不屑,薛宝林是看出来了。
只是,一个人没能入宫,形象气质竟然变化如此大,可见是留下阴影了呢。薛宝林想到此处,又有点幸灾乐祸了,虽然这家伙总是得罪她,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林黛玉并没有听出其中含义,甚至点点头表示赞同。
“是啊,往常的确没学过,只是很惊讶,宫里的规矩竟然这般大,南安郡主应该在家里学过,嬷嬷并没有难为她,只是我和宝林妹妹就没那么好了,总是被嬷嬷教训。”
“你是说,南安郡主?”王夫人坐不住了,“她进了宫?”
听闻南安郡主生的颇美,而且身份也尊贵,南安郡王只有她这么一个嫡亲妹子,往常什么好的都先给了她。
如今,她若是进了宫,新皇必定会为了笼络手握兵权的南安郡王而宠幸南安郡主,那她的元春可不就……
“是啊,她的确说自己是南安郡主。”
林黛玉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入宫一天,发生那么多事,也没谁真的告诉她,所以,薛宝林在御书房待了一个下午的事情,她并不知道,薛宝林也不想让她此时此刻说出来。
薛宝林瞧着大家都蹙着眉,突然有种暗爽的感觉,在她看来,水彻那自大家伙怎么可能会喜欢南安郡主那样的女人,一看就张扬跋扈,哪里有她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再说,那人还需要笼络南安郡王?他就是个靠兵权上位的主好不好。
可偏偏贾府的人并不如此认为,抓着黛玉问了好多南安郡主的事情,把薛宝林直接扔在一边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