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了命,内侍这一行人,便将鹿给带了回去。
不时,内侍又折返。
“奴才将娘娘所说的话如实说与太子听,太子便道,如今这山林之中,到处都是行猎之人,唯恐那对鹿被放归山林之后,被别的人猎中,便先命人将那对鹿养着,等拔营回程之时,再将那对鹿放于山中。”
太子这般行事,十分得体,又不失机敏,更是体现了一片孝心。
淑妃母子之间的这一番举动,自然逃不过众人的眼,更逃不过今上的耳目。
第四日,是本次春猎之行中,最盛大的一天,晚间更是举办了一场颇为重要的宴会。
说是晚宴,可其实太阳还没有落山,一众人在夕阳之下,举杯共饮。
酒宴正酣,今上突然站起来。都不必有多余的动作,所有人就快速放下手中的器具,仔细聆听教诲。
“朕……今年七十有二,继位已三十余载,只可惜天不假年,近日来颇有力不从心之感。”
这话就说的严重了……
也有不少人觉出,这今上怕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宣布。
“朕决议,在朕登基满四十年之际,将皇位传于太子。”今上登基已有三十九年,明年可不就正好满四十年?
一旁的史官奋笔疾书,想着一定要将这决定性的一刻,如实地记录下来。
杨溍一拜:“儿臣惶恐,父皇春秋鼎盛,怎可说出此言,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今上却并不理会,道:“礼部尚书何在?……”
这事情看来是要落定了,今上确实是打定了主意,要将皇位传位于太子,自个儿做太上皇。
等今上行辕回宫,朝中各处便尽皆忙碌起来少年阴阳师。这禅位大典,还是开国以来头一遭,什么先例都没有,这典礼的流程仪式,都得重头设计,这可忙坏了一众官员。
那些个妃嫔回了宫,头一件事,就是将自己梳妆打扮好,带了重礼,去给淑妃贺喜。
但淑妃这喜中,却还带了些忧。
淑妃虽说是太子生母,可她并不是皇后。在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并没什么要紧的。可太子即将成为皇帝,淑妃将要被奉为太后的时候,这里头的问题,就凸显了出来。
从妃子成为太后,和从皇后升格为太后,这里头的差别海了去了。就说这太后的该上的尊号,便差了些许……
杨溍倒是争取了一番,可他现在还不是皇帝,这话语权,还掌握在他父皇的手里。
淑妃看着自己越发稳重的儿子,安慰道:“既然陛下已经定下,你我母子谢恩便是,等以后……”等以后她的儿子登上了皇位,等着今上百年,再加尊号又何妨。
“母亲这般,倒是越发让儿子无地自容。慈宁宫空置许久,儿子正想请旨,让工部修整,不知母亲可有何要求?”杨溍是个孝顺儿子,觉得母亲被亏待了,自然要从别的方面补偿自己母亲。
淑妃摇摇头,道:“何必劳民伤财,那慈宁宫住与不住,又有什么干系。我看那前几年新造的清宁宫便不错,只需装点一番,就能入住。”
杨溍握紧了拳头,想要说道:‘自然是有干系的,那慈宁宫是历代太后居所,若是母妃不住那里,岂不是更……’
那清宁宫虽说是新建造的,可却在内宫的西北角,位置十分偏远,颇有些冷清。
可身为人子,又怎么能违逆母亲的意愿。再说,总要让自己母亲痛快一回。
选那清宁宫,淑妃也是有自己的考量,一是那宫殿的格局,和慈宁宫别无二致,还因为是新建的,比慈宁宫还多出几间房舍。二就是因为那儿离大明宫远,淑妃早就看够了今上那张老脸,到时候成了太后,自然要离那今上远远的,自个儿过休闲日子。
其他妃嫔听说淑妃择了清宁宫做养老居所,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今上退位,今上的所有宫嫔,都不能住在原来的宫殿里,都得跟淑妃,一道住进清宁宫,安度晚年。
那些个有儿子的妃嫔,很是无所谓,还找来清宁宫的堪舆图,准备找一处宜居的地方。反正,在今上没有驾崩之前,她们都不能逍遥地去儿子的府中,做老太妃,还得继续在这宫里呆着。
这些有儿子的好歹有个盼头,那些个无儿无女,年纪尚青的,便哭得跟个泪人似得。按着现代话来讲,她们原来的老板只有今上,可如今不仅老板换人,这老板的母亲,还成了她们的顶头上司,这简直是世间惨剧有没有?
后宫里因为淑妃不痛快,所有人便都跟她一样不痛快。淑妃的一系列行动,确实效果显著,这宫里不少人,或直接或间接的都被淑妃折腾了一遍。
在大明宫内,这今上也正想着折腾人,礼部正忙着写禅位大典的流程。今上却在这时候,下了一道旨:因今上崇尚仁孝,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选择,充为女史之职。
原本那些个,已经在礼部按了家的官员,这回都得在那里扎根。
宫外的官宦人家,接了这道旨意,有意的便开始准备起来。
宫中久未选秀,等太子登基之后,依从三年无改制的习俗,怕是最起码要等四年之后,才会选秀佛王妃。
女儿花期最是等不得,有些年纪尴尬的官家女子,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便再也进不得宫,无法为家族做出贡献。
那些无意的,连家中女眷都没告诉,反正这又不是强制的。
宫内的郁偆自然也听说了这一道旨意,因年代太过久远,郁偆有些不确定,那贾元春是不是就是在这一次采选之中进宫的?可若是贾元春就是这次进宫的,那贾宝玉也该长到三四岁了,怎么这宫中半点儿也不见传那衔玉而生之事?
这选女史之事,对宫里宫外的人,影响都挺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哪儿是选女史,不过是换了个叫法,这正经是在给太子选预备役妃嫔。只不过是预先选了,在宫里养上两年,而后等着新皇登基,再另行册封。
这也不完全算是那些人想多了,今上还真有这意思,不过今上更多地是为了折腾人。
要说这桩事情对谁触动最大,那非太子妃莫属。太子妃出了小月,刚将身子调养好,便收到这样一份大礼,立时就想重新躺会穿上去。想着那些即将进宫的“姐妹”,太子妃的嘴里跟吃了十斤黄连似得,就算含了蜜在嘴里,她也觉不出一丝甜味。
杨溍听说此事,便觉他的父皇真的是越来越糊涂,这般行事,不仅是在给他这个做儿子的难堪,更是让那些大臣为难。真心疼爱女儿的,又那会因为一个女史的名头,就让女儿进宫担那伺候人的事。就算真想让女儿进宫,侍奉君主,也该名正言顺,走正规的渠道进宫。
宫外的官员为了皇位交替,以及其他一些琐事忙碌不停。宫内也差不离,既然淑妃已经定下,要搬去清宁宫,那除了人,淑妃这些积攒下来的东西,也得一道搬过去。
这些日子,郁偆拿着账册,眼睛都快花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东西?
最先整理出来的,是淑妃早已用不上的东西,那些东西积年放着落灰,都得拿出来查验一番。
郁偆一整天都带人在库房里,干干净净一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灰头土脸,就连头发似也斑白。
头一天下来,郁偆便有些受不了,回了房洗漱干净之后,连夜给自己做了一身罩衣和包头发的帽子。
库房里放着不少稀世珍宝,郁偆看着册子上一串串长长的定语组成名字,就觉得头晕,这些都得多少钱啊?
几日下来,总算是将库房里的大半东西都整理完毕,只剩下一些淑妃用得着的。至于那些用不上的,重新贴好封条,只等着装车送往清宁宫的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