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郁偆就像是站在了一条分岔路口,她在路口转了无数个方向,仔细检查每一条路,想要找出一条最平坦也最好走的路。眼前看着是有许多条路,可能走的不过一条。明明答案已经在郁偆心里,很清楚明白,可她还是不愿意抬起脚,向前半步。
冬天绿意鲜花都稀少,为了添些喜气,宫里便会拿了彩绸挂在光秃秃得树枝上,有些讲究的,还会特意将彩绸扎成花,而后再挂上去。
郁偆本就手巧,便领了彩绸,和一众宫女,围着炭盆扎花。牡丹、芍药、月季、茶花……也不管这些话开在什么季节,只要是花型大,寓意佳的,便都做了出来,挂在正殿前的,还特意缀了珍珠做花蕊,看着更富丽一些。
发放下来的东西,总会有些富余,一般都是底下一些人分了了事。郁偆不知是怎么想的,分了东西也不走,倒是捡起那些零碎的绸料子,坐在原处,又开始做起手上的活计。
其他不当值的人,也不急着走,这里炭盆还旺得很,倒不如坐在这里说说闲话,烤烤火来得舒坦。
“郁彩嫔你在做什么呢?怎么花做的那么小,难道是往头上戴的?”一位宫女,搬了凳子,坐到郁偆身边。
郁偆笑笑:“正好有趁手的材料,做个小玩意被外星人骗婚的日子。”
其实郁偆自己也有些懵,不知道该做什么,可做着做着脑子里便有了构想,越做越顺手。
郁偆做的花,铺了半张桌子,她估摸着数量应该差不多,便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个缠着彩线的蹴鞠球。
一群人不明所以,她们聚在桌子前,见郁偆拿了针线,将一朵朵绸花,缝在球上。
圆圆的彩线球上,如今三分二都布满里绸花,以茜色的大朵月季做底,中间穿插淡色的小花,又在边际上点了一圈香槟色的玫瑰,剩下的三分之一,拿着宽长的绸带,打了个蝴蝶结。要是现代人见了,定是会往新娘的捧花上想。
“这可真好看,咱们要不多做几个挂起来,换换颜色?还是郁彩嫔你有巧思,我们可没这么好的脑子。”
郁偆听了这夸赞,淡淡一笑,道:“你就算将我夸到天上去,我也不会将这花球留在这里。先允你们看看,一会儿我可要拿走。”
郁偆将那花球,往坐在她身边的人怀里一抛,又向其他人道:“你们有事的还不快去做事,别以为我年纪轻,便不会说你们。”郁偆这个彩嫔,可不是白做的。
该做的绸花早已做好,另外要做的,不过是想着让上头主子眼前一亮,好邀功。可这些东西,都得用闲暇时间来做,不能耽误本该做的正事。她们见郁偆发话,便不敢偷懒,站起身来,唯唯诺诺应了话,便出去干活。
郁偆拿着“捧花”回房,越看月越烦,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搭错了筋,才做出这东西来。
别人只当这是个装饰用的花球,还想着加穗子,添珠子,做的更好看。这东西,只有到了郁偆这里,才被赋予了不同意义。
郁偆直接上手,将这捧花上的绸花扯了下来,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将那蹴鞠球上绕着的彩线,也一并扯断了。
‘到了这里,她就算是嫁与人为妻,也不用不上这东西,何必做出来给自己添堵?’
起了毛的绸花落了一地,连着的线挂在郁偆的裙子上,乱成一团。
郁偆鼻子酸得很,她闷得抬起头,将自己的眼泪逼回去,她哭得够多的了,这以后可不能再哭。
郁偆自己扯乱的,还得自己收拾。如今这样的形势,郁偆肯定是没有办法反抗的,她可以拒绝,但拒绝以后呢?淑妃明面上,不会让下头的人给她穿小脚,下绊子,可下头人自己会理解,会意会。郁偆不可能跟以前一样,在有限的空间里,过得比别人自在。
要说也是郁偆自己矫情,既然已经做了别人手底下的虫子,何必再挣扎?不过就做了是别的一些,更小、更弱的小虫头头,就变得忘乎所以,骨头轻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郁偆想是想通了,知道自己没有实力,也没用勇气去反抗,可她还是想着怎么能站起来重新做个人。
张、沈二位嬷嬷见崔尚仪来劝过郁偆之后,郁偆还是依然故我,甚至还常常失神,比以前还不如。看着郁偆这个样子,老姐妹两人都有些想放弃郁偆,秉了娘娘,再做他想。
可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丫头居然自己想通了……
“你想通了便好,娘娘愿意抬举你,是你难得的福气。你想想那秦选侍,若是她再听话一些,知礼一些,便不会是如今这幅局面。”张嬷嬷劝道。
郁偆打了个颤,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不敢。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身不由己的,那些都不过是借口,还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君恩荡漾。
“嬷嬷教训的是,以前是我太不懂事,还请嬷嬷不要见怪。以后……也请嬷嬷多多提点。”郁偆亲自给张嬷嬷倒了杯茶。
张嬷嬷看着郁偆如今这副乖顺的模样,并没彻底放下心来,郁偆年纪还小,性情还没有定性,若是再有个反复,那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还是得再观察观察。
淑妃听着沈嬷嬷的禀告,道:“照你这么说,那郁氏倒是还可以再雕琢雕琢?”
这长春宫里发生的事,哪能瞒过真的瞒过淑妃,郁偆的一言一行,都在淑妃的眼睛底下。
沈嬷嬷躬身道:“那郁彩嫔怕是突然听了这样好消息,才慌了一阵子。娘娘这么大的恩典给下来,若是郁彩嫔不慌张,那老奴可就要自己慌了。”
淑妃一笑,“那倒也是,到底还是嫩了些。你可往好了教,要是还不行,明年新宫人进宫,倒是可以再挑几个。”
郁偆对淑妃刷了不少好感度,但淑妃对郁偆可没有多看重。在淑妃眼里,郁偆是宫女,为主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郁偆也不过是生辰好一点,又肯吃苦,淑妃正合用,可要是在宫里再扒拉一边,说不定还能找到几个淑妃用着顺手的。
郁偆是不知道淑妃的这一句话,可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好与不好都是淑妃一句话的事。
许是宫里的生活太苦,郁偆竟思念起家人来,只可惜自出了那桩事,郁偆和孙怀便不曾再见过一面,也因此,郁偆和宫外家人唯一的联系,就这么断了。
郁侑哆嗦着手,时不时捂捂耳朵跳几下,他站在码头望着水面,不时张望着。
这些日子,郁侑每日都来码头,当初他大哥离开时说好的,大约就是这个时间回来,可和原本预定的日子,已经迟了三日。要是今天再不会,郁侑都不知怎么和家里的爹妈及嫂子交代。
天地之间又飘起了雪,郁侑裹了裹衣裳,跑到一旁的茶棚下避雪,眼睛继续盯着码头。
“这位书生,你进来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茶棚里守着茶炉的老婆婆,笑着道。
郁侑摇摇头,从随身的袋子里摸出一个饼子,道:“婆婆能不能借你这炉火用用?”
“瞧你说的,那么客气做什么,读书人就是讲究。这又不费什么,我给你腾个地方。”
郁侑借着炉火,将干硬的饼子烤了考,又摸出一小罐酱菜来,摸在饼子上,慢慢吃着。
那位煮茶的婆婆笑眯着眼看着郁侑,道:“书生贵姓,这天寒地冻得,怎么跑这儿来了?”
郁侑好不容易将干巴巴的饼子咽下,掏出块帕子擦了擦嘴,“我来接我哥哥。”
郁侑暖了暖身子,将将自己这身衣服对着火烤了烤,这才打了帘子出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见一个胡子拉碴,头发散乱的黝黑大汉,朝他走来。那汉子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大声道:“可算是见到亲人啦!弟弟,你怎么在这里?快进去快进去,瞧你瘦的,还穿那么少,怎么能跑这儿来吹风?家里爹娘还好吧?……”
郁侑愣愣地被这汉子抱在怀里,跳着脚又进了茶棚。要不是还认得这声音,郁侑非得大叫起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