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偆的病一直没好,断断续续养了十几日,到了正月里,才将那病根彻底去了。
年三十晚上,郁偆一个人窝在房里,听着外头的喧闹声,忍不住咳了两声。
原本打算想想早早睡下的郁偆,临时改了主意,听着外头的声响,还是想感受一下这节日的氛围,就算是用耳朵听听也是好的。
到了子时,郁偆数着那声声钟响,数到了十二声,便准备盖了被子睡觉。
郁偆跪在床上铺着被子,便觉身后起了一阵冷风恶魔的**。
“还好你没有睡下,不然这面我要拿给谁吃?”
郁偆转身,便见带着纱帽,圆领团花袍的宁昭容,俏生生地站着。乌纱上头装点着四时花卉,将宁昭容衬的越发娇艳。
“你怎么回来了?不说要晚些……”
宁昭容像变戏法似得,从随身的食盒里,拿出了一碗长寿面
“几个时辰前,遇见了崔司籍,我这才想起来,今个儿是你的生日。你看我忙的,将你的生日都忘了。来,快些吃了这碗面,吃完了,你可就又长了一岁。
”
郁偆的眼睛有些湿润,可这大过年的又不能哭,郁偆只得抬起头,等那眼眶里的泪水干了,才说话。
“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过什么生日,连我自己都不大记得。反正到了这时候,总是热热闹闹的,不见冷清。”
郁偆披了件外衣,坐到桌子前,拿起筷子开吃。
“哎哎哎……这是寿面,可不能咬断,须得一口吃下才行。”
郁偆将夹满面条放在嘴前,想了一会儿,便放了下来,只夹了少许几根,“跐溜”一声,全吸到嘴里。
宁昭容看郁偆吃得开心,便将食盒收拾好,道:“你慢吃,吃完了早点睡。等天亮了,我再给你拿些吃的回来。”
因郁偆嘴里有着吃的,只能点点头,算是表示听到了。
天微蒙蒙亮,长春宫中的宫人,尽皆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衫往正殿去。
按着宫中常例,在这天,这宫中的各位主子娘娘,皆会向宫人内侍散赐下一些钱财。
郁偆也有一份。
宁昭容剥了个蜜桔,道:“你的病还没好全,不好往娘娘跟前去,我就给你拿了回来。我特意给你挑了成色好的。另外,娘娘赏了你一对玉兔簪子,让你在上元节的时候戴。”
金子打成的簪干,上头还细致地雕着桂叶,簪头镶着白玉雕成的小兔子,最妙的是,那兔子的眼睛的位置,镶了芝麻粒大小的红宝。
这有对簪子在前面摆着,其他造型各异的金银锞子,根本不够看。
“这也太贵重了,我都不好意思收。”郁偆连摸都不敢摸,生怕将上头的红宝石给碰落。
宁昭容将那桔子瓣上的白络除了,郁偆的嘴里塞了一瓣。
“娘娘给你的,你领着谢恩便是。等到了初七,你将那经书重新拾起来,多抄几篇经文,也不枉娘娘对你的这一番心意。”
郁偆往那长春宫正殿的方向,行了一礼,向淑妃娘娘表达谢意。
上元节前,九皇子又往长春宫来了一封家信,说是赈灾事宜已经结束,只是百姓房舍尚未重建完成,有大量百姓流离失所,为防生乱,只得继续留在当地,以安民心。
九皇子又在书信中说到,回程的车马人员,都已准备就绪。只等大地化冻,当地百姓能够重建家园,便可打马回程。
淑妃欢喜非常,上元节当天,又给长春宫中的宫人内侍,发了不少钱。
这只是给淑妃的家信,自然还有正式给朝廷的奏报,以及当地官员呈给朝廷的折子八阵归心。
只是,前朝和内宫分离的厉害,内宫女眷根本无从知道朝堂之上的事情。
九皇子给淑妃的书信中,又都是报喜不报忧,淑妃也就无从知道,九皇子这一趟差事,到底办得如何。
一日,淑妃带着一干宫人内侍,以及郁偆,往宝灵宫祈福。淑妃将郁偆留在佛前,让她念经,自己则去找这宝灵宫中的主持讲佛。
郁偆还没将一篇经念完,留在长春宫的人,便急急地来了宝灵宫,禀告淑妃娘娘,说是皇上晚间,要来长春宫用膳。
随侍在淑妃身旁的宫人,听到这一消息,竟是比淑妃还要激动。
“真是恭喜娘娘了,可要立刻回宫准备。”
淑妃手中捻着佛珠,无悲无喜地道:“急什么,不是说了,陛下要到晚间才到我那长春宫去。这佛经还没念完,哪能回去,可不能恼了菩萨。”
宫人又忙不迭地请罪。
这也不能怪这些宫人太激动,这实在是稀罕,今上以绝少往宫妃的宫殿来。今上年纪渐长,绝少招幸宫妃,就算有,也是将那些年纪尚小,品阶低微的女子,招到跟前来临幸。
今个儿冷不丁来了一声一声旨意,怎能不让人激动?
念完了经,讲完了佛。淑妃回到长春宫,按照往常的日程,按部就班得做着事,完全没有因为陛下要来,而改变些什么。
那些的有些激动的宫人,看到淑妃这一种态度,倒是也冷静了下来,按着往常的行事举止,做着分内的事情。
在这宫内不好妄议君上,但心里想些什么,旁人也无法知晓。
郁偆在一旁看着气定神闲的淑妃,有些能理解。坐到淑妃这位置,再想往上升,已是不可能。皇后和贵妃的位置都有人坐着,且这二位俱都身体康健,又无大错,短期之内都不可能给别人腾出位置来。
淑妃的一儿一女皆以长成,各自有了分封,泰半事情,都已无需淑妃这个做母亲的操心。
不说无欲无求,但淑妃至少已无需特意的讨好今上,只需悉心应对便可。
到了夜间,今上要在长春宫留宿,让这宫内一众人都跌落了眼睛。今上上次在这长春宫内留宿,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夏昭容披了件衣服起来,见郁偆还在抄写经书,便轻声道:“怎么还不睡呢?到白天再抄也是一样的。”
“白天去了宝灵宫,该抄的没抄,我得补上。要是拖到明天再写,岂不是会懈怠。”郁偆提笔继续。
夏昭容见郁偆有自己的理由,便拿了件衣服给郁偆披上:“那也别太晚了。也就是你自己,给自己规定了每天得写多少,娘娘不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