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清凉从脚踝处慢慢席卷全身,贾赦原本能塞鸭蛋的嘴巴愈发大了。周身似乎被旭日阳光柔柔的包围着,让人舒服的连毛孔都懒洋洋的张开,这种感觉从未尝试过,尤其是内心深处还带有一丝的震撼。这一瞬间,他不想去想什么君臣之分,而是平等的相处,想要抓住这一瞬间,短暂又长久。
感受到贾赦的注视,司徒锦微微侧头,看到贾赦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眸子里满是自己的倒影,原本他自己一双若古井一般毫无波澜的眼眸如今尽是充满盎然生机,不由的愉悦的嘴角一勾。
“以后要注意安全。”司徒锦上完药,颇为担心的嘱咐道。
“我……”回过神来,贾赦面色一红,但一想起先前的消息,按压心中那不在平静的涟漪,有些不解,忍不住想要质疑一番:“皇上,您消息没错?”
探花郎居然会有朝一日求到他贾赦头上?!!
要知道先前林家外甥女进贾府,他可是和太太商议,直接略过他这个当家家主的存在。虽然,那个时候吧,他这个家主还窝在马棚里。
因为皇上穿到他身子里,“贾赦”忽地变得有用了,身边就开始围着一群人。趋利避害没有错,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总归有些别扭。
贾赦忍不住纠结,看了司徒锦一眼,想要征求意见,“你说林如海怎么就想到我了呢?你……唉,你也知道我的记忆的,先前我们换魂的那一天,外甥女进府就够让我纠结了,现在直接摆出托孤的架势,可……”贾赦垂垂脑袋,“也不怕你笑话,感觉自己有些绝情,但我们之间没有太大的情分,单单仅凭血脉这一条,可不得让我怄气死?之前情况,好歹我只要出银子,偶尔尽大舅的面子就行了,现在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的,还有嫁人生娃,我连琏儿都没管过。”
司徒锦揉揉贾赦的发丝,听人述说着心里话,嘴角的上翘的角度愈发深,但冷不丁的随之想起初换魂的那一日记忆,脑中闪现过那突然而来的一僧一道,眼眸冰冷一片。
“可你还是心软的。”眼角的阴鸷一闪而过,司徒锦看着喋喋不休,说尽讨厌的贾赦,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可给不了你接纳的理由。”
贾赦:“……”
“你怎么能这样冷酷无情,寒臣子心呢?林如海就算没有功劳,战战兢兢十几年,好歹也给他个苦劳啊?!”
“苦劳?提前押宝,等着朕翘辫子的探花郎,寒的可是朕的心。”
“你……那他任上也没出多大坏事啊,你……”贾赦见司徒锦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没来由的涌出一股酸涩,“你连甄家都可以放过!”
“我什么时候放过了?”司徒锦揉揉贾赦的脑袋,自己一副蠢兮兮的模样,原本有几分碍眼如今便是可爱至极。
“你不是说奉圣夫人认错就心软了吗?!”见人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贾赦声音陡然提高一个分贝,愤愤道。
“对啊,朕很心软,全族抄家,男丁按罪判处,女眷削发为尼。”
“……”
“看在你的面子上,林如海按罪,你那外甥女,”司徒锦话语一顿,漫不经心道:“说来也巧,你那外甥女颇与僧有缘,才三岁,便来个癞头和尚,要化我去出家。前不久,又有一僧一道上门化她入空门。可巧,那一僧一道还与我们见过面。”
贾赦又呆住了,他敢保证,皇帝肯定觉得这背后乃是惊天阴谋,没准背后黑手就是林如海那一帮人。
---
被无辜背了个惊天大黑锅的林如海支起身体,颤巍巍的靠在床头,指甲掐进掌内,一丝丝的疼痛让他昏昏沉沉的脑子保持一丝的清明。看着眼前一身儒袍,身形俊秀却衣冠禽兽的黎远,心里不禁有一丝的恨意。成王败寇,他身在官场,只能落子无悔。
可以他傲然的性子,他看不上黎远如今的所作所为,简直像一个疯子!可恨他有眼无珠。
“林大人,您这般瞧着我又何必呢?”黎远眼眸眯起,淡淡一笑,“别想着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怪只怪你自己。你今日落得这番境地,可怨不得我。想当年,你初任巡盐御史,不是深得皇帝信任,自己也是凌云壮志?可为何改了初衷,暗中另择他主呢?”一步一步的走近,黎远靠着床榻,看着林如海,眉头一挑,对着他笑道:“林大人,你可不是堕落,不过是被礼义廉耻的那一套压抑后的本性暴发而已。你林家虽然五代,也算书香世家,累世富贵,但你孤儿寡母的总归受尽责难,若小儿捧金于世。因而你要权,快速的要权!从龙之功,最为简单,当然也符合你天之骄子自傲,不是吗?支持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而不是众星拱卫的太子。”
林如海听了这话,嘴角一僵,脸色也跟着变了。原本便病重显露苍白之色的面庞露出一丝的枯木之气。
黎远望着脸色阴沉的林如海,呵呵一笑,“知道我为什么还让你活着吗?探、花、郎!”
林如海静默不语。
黎远愈发靠近,靠近耳畔,轻声呢喃道:“因为我是榜眼!”
“……”林如海嘴角抽搐,他已经提不起力气去看那个疯子。而是心理默默的想着唯一的女儿会如何。他先前查案发觉了蛛丝马迹,知晓了阴谋吴先生乃是翻船案的幕后主使,便留了一个心眼。后来,他又中毒,生命垂危,便嘱咐管家带着账册朝金陵求助。
他如今推测不出贾赦会如何行事,但赌的就是账册里十年盐税分布这份功劳,足以让任何一个官员动心。
“我不比你,家世显赫,就算落败了,还有个岳父。我曾经为了一本书便把自己贱卖了,给人做西席,但他就是蠢的一窍不通,每日傻兮兮的乐着。可有一次,一直傻愣的主人忽地哭的好不伤心,因为父母偏爱小女儿备嫁的时候瞧上了玻璃炕屏,两人争吵,过后,虽然他拿了螭龙彩屏去赔罪,可对方仗着父母宠爱并未搭理。”黎远也不管林如海如何,继续幽幽的诉说着。
林如海眉头一皱。
“我许诺过他,要把会读书的妹夫和弟弟给狠狠踩在脚下呢?君子重诺,对不对?”黎远凑上前,低低的说道,恍若鬼魅之音飘荡在耳边,久久不曾散去。
林如海:“……”
看着近在尺咫的脸颊,林如海眼眸一眯,绞尽脑汁的回忆,却依旧想不起自己那里得罪过这疯子一般的人物,饶是隐约知晓,他说的主人没准是那个大内兄,但是几十年前……对于贾赦的记忆,不外乎贾家大少,文不成武不就。
要是他身边真有这个出谋划策心思诡谲的人在,荣国府哪会有二内兄一席之地?
不过,如今贾赦忽地崛起,跟此人有关?
一想到此处,林如海顿时整个身子僵硬起来。
“对了,你一直叫我称我为吴先生,倒是忘记自我介绍了。吾乃黎远,昭和十年榜眼,官场送雅号--”黎远眸子一眯,看着林如海集聚收缩的瞳孔,露出一丝肆意的笑来,“疯狗!”
……
昭和十年榜眼黎远,初入翰林院为洗笔,次年入户部,任员外郎。因整顿户部有功,且算术天赋卓绝,被越级提拔,为户部侍郎。十三年,平调入刑部。在位期间,屡破冤案,深的民心,但同时创造刑罚,施暴残虐至极,落入其手贪官,无一不死无葬身之地。十六年,调转兵部,委任监军,伴皇驾出征。后归京因暴发四王乱政之事,胜任刑部尚书,主审此案。期间施暴无数,最为惨烈者乃是太傅一族。被贬称为疯狗,但因太傅一案,引起皇帝震怒,终究被弃。一时间墙倒众人推,皇帝念其才,流放南疆,终身不得归京。
林如海脑海瞬间浮现这一段历程,全身毛骨悚然。因为,张太傅一案中,身为太傅的女婿,贾赦也卷入其中,就算有四王八公周旋,也被狠狠的剥掉了一层皮,出狱的时候,整个人都风声鹤唳,胆小如鼠,缩在衣柜中终日不肯出来。
那是他初入官场,第一次直面“疯狗”之名。
但先前他说主人……贾赦?
林如海错愕了,傻愣的看向黎远。
黎远微微一笑,“放心,上一次我没有成功,这一次,我定然会成功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温柔的腔调,堕落到我身边。”
林如海:“……”我给玉儿换个人托付行吗?
☆、 第74章 灵堂
林如海背后早已湿透,闭上眼,不去看被布置的鬼气森森的卧室,慢慢的积攒周身力气。虽然此时御史府被控制住,他被人当做筏子,但他经营多年,总有自己的底牌在。
而且,他还有用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