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压了,我们继续卖书去吧。离会试都只剩下五天时间了。”贾赦依依不舍的将目光收回,但眼角余光瞟到一边墙面上的三鼎甲赔率榜,瞬间就火大了。
他……他家宝贝儿子琏儿竟然只排第九名!
十大热门前十人选中,倒数第二!
扬州府大四喜傅昱,杭州府大四喜谢蕴,山州府大四喜王阳,江西府大四喜何柏!
好,这四个凑一桌正好麻将的大四喜是科举大乡文风盛地出来的就算了?为毛他家琏儿第五都没捞到?
好气好气好气!他都拜天子求天子保佑了!
可惜不能说!
贾赦憋红了脸往外走,穆安急急忙忙跟上。两人一同回了朱雀大街,坊间爱称的状元街。此刻街上往来的都是儒袍在身的学子,周边的商贩店家叫卖的都是与科举相关的内容,也有身家贫困的学子沿边边苦读边贩卖字画。
贾赦和穆安走了几步,便到了他们占位抢到的摊子面前。嗯,就在装饰一新的温府对门!温府所在的四合院最靠近状元府,乃上佳的风水宝地,又兼之里面住着的乃是鼎鼎有名的“温太白”,而且往来都是名仕大儒。但凡卖诗卖赋卖字卖画的学子都想着要得了进出温府贵人的眼,有了一点点虚名,对科考也是极好的。所以,这街对面空闲之地就几乎一席难求。
贾赦哀叹,他们也是没办法了,规规矩矩把《殿书》放到书坊里贩卖,可叹宝珠蒙尘,无人问津。
现今调查劫匪一事由大理寺以及唐家明松暗紧的进行中,当今也下了赐婚圣旨,老百姓大多都是善意的,而且再没有确凿证据前也不好只凭个人臆测捕风捉影的就怀疑到平家人身上,所以作为不参考的举人老爷又只能卖卖书了。毕竟,不能打扰到琏儿做最后的冲刺复习。
临近考期,贾赦便不想再守着书坊卖了,于是仗着裙带关系,硬是厚脸皮要到了风水宝地。
唐瑞一见贾赦和穆安,红着的脸,腼腆无比的小声喊了一句:“赦叔,穆世子。”
“卖得咋样啦?”贾赦搓搓手,眼眸亮晶晶的,有些希冀的问道。这摊位,胡涂他爹都赞过的,跟手握盐引一样,躺着就能赚钱。
“叔,没人买。”唐瑞又羞又气,小声:“就我们左边的左边那家卖什么四大书院临考最新策论卷子,都假的,还有不少人上钩,还有右边那家,卖什么孔家秘籍,也假的,我舅舅我外祖父从来不弄这花里花哨的,徒有虚名的东西。那什么小书圣,那字写的还没李运好呢,也敢挂出来辱我爹的名号。”
“乖,不气不气,那是他们没眼光。”贾赦拍拍唐瑞的肩膀,安慰几句,又左右看了眼,问:“你哥呢?”
“他去窥视敌情了。”唐瑞道,边拖了个小马扎给穆安坐,悄声:“世子,你若是无聊,便进屋坐坐?”
“不无聊。”穆安笑着摇摇头,坦诚道:“瑞兄,唤我小安就好啦,我爹娘让我多跟你们在一起玩,也好有些书香气。”
“那是!”贾赦挺美:“你爹娘眼见力一如既往的好!”东安郡王他熟,福安小姐姐他更熟!他小时候是蹭着“也许可能是未来驸马”和“父子同出征,皇家有义务养孩子”这两身份走的后门进的上书房。
“赦叔,你记得我爹娘了?”穆安闻言,接了问一句,眼里还带着喜悦之色。
“废话,我……咳咳咳咳……”贾赦刚得意着,忽然旁边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瞬间把他呛得咳嗽声连连,而后又意识到当自己嘚瑟臭屁之下说了什么的贾赦若遭雷劈,浑身僵硬。
贾赦僵着脑袋,看看搀着他左手的唐瑞,又看看扶着他右手的穆安,后怕的狠狠喘息了一口气!幸亏没别人在场!
而且他还能飞速的转移话题!
贾赦瞅着推车而来的小贩,此人大概三十多岁,面色发黄,面颊凹陷,肉眼可见的瘦,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满是补丁的短衫,浑身上下大写的两个字-很穷。憋着找茬的怒火,想着结善缘一词,贾赦难得好心,先是瞪瞪左右不忿的学子摊主们,然后开口:“你这卖……卖什么啊?呛死人了。”
贾赦捏捏鼻子:“别再这卖,知道吗!这一条街是状元街,都是卖笔墨纸砚,文雅的事。你卖个吃食,还是这般呛鼻的,很容易被怨恨的。”
“多谢兄台指点。这是麻辣香锅,乃我们当地的特色菜肴。学生无多少诗文才能,才想借此贩卖得以生活。”张望看眼贾赦,见人一副儒生装扮,但眉眼间却沾着点不谙世事娇蛮模样,却也是带着善意。于是颔首过后,和声道谢。
“你还是个举人?”
“蜀郡缙云张望。”
“你就是赔率榜上的老五!”贾赦撩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你一个卖麻辣香锅的,卖麻辣……”麻将桌就算了,居然卖吃的也比他家琏儿排名高,这还让人活不活啦!
“叔!”唐瑞紧紧熊抱住贾赦:“不能动手啊!他改良了灌溉水车,很实用,造福一方,蜀郡官吏请奏,受过褒奖的!”
“对啊!这个麻辣香锅还挺香的,叔,我们边吃边聊吧?”穆安嗅嗅味道,一脸真诚抱着贾赦的腰,建议道。
“你们这两小叛徒!”贾赦气噎。
三炷香之后,贾赦也不挑地,直接摊在书摊上,手抵着堆积起来的《殿书》,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正眼看了看张望,拉长了调子满意道:“你这书生,手艺还不错。喏,没啥好送的,给你本《殿书》,祝你金榜题名!”
张望一怔,这人看着岁数,似乎与他相仿,左右三个年轻子弟都称其为叔,但是这言行举止,像似躺在那富贵奢华无比的软塌之上,连骨头里都带着股富贵无忧的惬意,不食人间烟火。更别提,这因食用麻辣香锅过后,面色的绯红,若三月春花,明媚耀眼极其,再添上一双风情无边的凤眼,顾盼之间,熠熠生辉。
忽然间张望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莫名的想到一句话:富贵由天。
唐玥忙不迭拿了一本递过去,又给了碎银买单。他刺探敌情回来,就见三卖书的正吃得热火朝天,旁边学子想打人的神色都顿现无遗了。他本来想学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安抚周边摊贩一二。结果一吃……一吃就吃忘记了。他久居京城,虽吃过辣,但还没这过这么地道的又麻又辣的香锅。
“没啦?”穆安目光幽幽的看着板车上空荡荡的食材盒,肉脸都皱成一团:“我还没敞开肚子吃饱呢!”
“可不许吃啦,小心上火拉肚子。”贾赦道了一句,丝毫不管自己又是一声饱嗝,颇有心得道:“小孩子肠胃娇嫩,一下子吃这么多辣。等会病了,你爹娘打上门来,我可没办法。”
“这位兄台说得是。是该少食一些。”张望边说看看银锭,最少都有三两重,道:“这……在下囊中羞涩,并无零钱可找回。这全部合起来只需九钱。”他咬牙借了五钱银子购买菜肴,再加上人工炒菜等等,最多也是一两银子便足够了支付了。况且这四人就全包圆吃光了,他还省了走街串巷的贩卖,合该优惠一二。
“有多的算打……”贾赦这赏还没说出口,便听得一声“父亲”,忙不迭一下子鲤鱼打挺,站直了身子,讨好一笑:“琏儿。”
贾琏无奈的看眼贾赦,又扫扫其他三人。先前因为分心唐家之事,又有温家乔迁之喜,忙碌一二,他便未在回书院,呆在温家(他曾经的老窝,如今是再也难寻机会下井进密室了)备考。刚做完一篇文章,被毫不留情批判一通过后,他师父兼未来老泰山,和声跟他说了说备考期间要劳逸结合,做完文章适合出门揍个人找找自信。
他一出门就见他家大娃以地面为床榻,手撑书册,懒懒洋洋的斜身靠着,姿势之慵懒,倒是有些魏晋名士的狂诞之气。
自带赦大娃赞誉心理的贾琏是觉得他家孩子啥都是好的,垂手帮人理了理衣服,迎着入鼻的香辣之气,无奈:“偶尔吃一次可以,但不能多吃,知道吗?您肠胃弱,不好……”
唐家两兄弟噗嗤一笑。这话好耳熟!
“琏二哥,就赦叔吃的最多,还为老不尊,抢我们的!”穆安旋即告状:“我都还没吃饱。”
贾赦拉着贾琏讪讪一笑,看着张望,转移话题,悄声咬耳朵:“这个香锅望老五好有才哩,手艺上佳,好吃!”
边完,还朝人拱手,贾赦彬彬有礼:“吾乃京城贾赦贾举人,这是我儿子贾琏,亦是本届参考举子。”
“琏某见过张兄。”贾琏也拱手行礼。他本届风头挺盛的举人都暗中查探过身家背景履历了。
故而倒是愈发觉得他家赦大娃是福星。瞧瞧,一嗓子喊出啸,引得唐瑞甘拜下风。现在又一顿香锅,就让他巧合的与实干型的人才张望有了相交的缘分。
张望出身农家,但却不忘本。因缙云多是山地,张望心疼老父灌溉不变,挑水上山,故而埋头研究,改良灌溉的水车;又是个能弯腰种田的好手,整理过一本《农籍》。可惜,家里老娘倒是有几分拎不清,重男轻女便罢了,还以无子嗣唯有逼得张望休发妻,再迎娶知府千金。事件在当地闹得很大,其父休妻,老娘自尽,发妻亡故,得罪知府,还让张望背负了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骂名。也就今科恰逢盛会,张望才没被当地继续压着名,又有乡绅求情,才得了举人功名,能够进京赴试。
“见过琏兄。”张望垂首见礼。虽然他来京城不久,但是今科举子中贾琏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这世间好处似乎都被他占全了,出身好,未来妻族也好,自己更是一表人材,学问非常好。
“我乃唐瑞,这是家兄唐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