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笑了片刻,又将手里的册子递给康熙,道:“这是我集齐的一些证据,你拿着罢,日后总用得着。刚才我试了一下,那秀女倒是未曾说谎,是个实诚的姑娘。”
康熙接过那本小册子,道:“多谢皇玛嬷馈赠。以及,那姑娘确是个实诚的。”
太皇太后笑叹道:“你啊,总想和我分清个一二三四,到头来还不是糊成了一团?那姑娘你预备如何处置?是留在身边封个嫔妃,还是暂且封个女官,在你跟前服侍些日子,再做打算。”
康熙莞尔一笑,道:“孙儿自有谋划,请皇玛嬷放心罢。”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叹道:“我哪里能放得下心,你这孩子……”她瞥见康熙脸上的无奈之色,便又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便是。横竖你是皇帝,你有自己的主意,那你便自己拿主意罢。皇太后那里,你还需留些心思,免得误了事。”
康熙微微颔首,道:“理当如此。”
江菱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便看见苏麻喇姑站在一旁,低声地诵着佛经。她知道这位女官喜佛,即便是在日常的闲暇,也会偶尔抄写一些佛经,或是送到寺里,或是烧掉,格外地虔诚。
她朝苏麻喇姑行了个礼,看见苏麻喇姑朝她笑了笑,亦回报以一笑。
江菱又朝身后望了望,确认康熙皇帝还在里面,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了自己屋里。不知为何,自从与康熙第三次见面之后,她心里总有一种忐忑不安之感。这种第六感来得毫无依据,但每每见到康熙皇帝,却总会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尤其是那天晚上,康熙派人来找她出去,又让她陪了小半晚之后,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就越发浓烈了。
以至于刚刚在太皇太后宫里,她差点儿在康熙面前失态。
不过好在听说,今年宫里不打算留人,江菱一下子便少了两个心结。她阖上房门,在屋里等了三两个时辰,估摸着康熙皇帝已经离开,便推开门想要透透气。
但刚一推开门,便看到康熙皇帝站在庭中,背着手,仿佛是在赏月。
江菱一个激灵,正待阖上房门,康熙皇帝已经听到动静,朝这边望了过来。此时回屋已经来不及,江菱只好走出去,朝康熙皇帝行礼,道了声皇上万安。
康熙皇帝略抬了抬手,笑道:“不必多礼。”言辞间带着淡淡的温和之意。
但他越是如此,江菱心里便越发地不安,仿佛已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飞出天际去了。她定了定神,垂首道:“刚才不知皇上在此,因而失礼,还望皇上恕罪。”
康熙皇帝莞尔一笑,道:“无妨,朕不过是偶然路过。”
偶然路过四字一出,江菱心里便丝丝地冒了寒气。她朝康熙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恰好是太皇太后的寝宫;她又朝康熙预备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恰好是乾清宫,似乎,真的是刚好路过。
江菱定了定神,垂首道:“那便不打扰皇上了。”言罢将要告辞离去。
“等等。”康熙略一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而后笑问道:“怎么,你怕朕?”
江菱神情一僵:“皇上为何……会有此问?”
前两年在初见康熙皇帝的时候,江菱确实有些怕他。毕竟他是个生杀予夺的帝王,轻轻摁下一根手指,便能让整个荣国府哗啦啦地倒掉了。但后来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又习惯了这个世界,便慢慢地没有那么怕了。现在面对康熙皇帝,她更多的是感到忐忑不安,而不是害怕。
而让江菱感到不安的原因,正是因为有些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掌控。
但这些话是不能对康熙说的,要是说了,恐怕又会惹来一场风暴。江菱定了定神,低声道:“皇上素有威仪,自然是让人心生敬畏。”所以还是早点儿离开罢,她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
康熙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亦愣了片刻,又不禁莞尔。
他低头望着江菱,见面前的女子低垂着头,微微地抿着嘴角,长睫毛亦在月光下微微颤抖,似乎当真是有些怵他。他无奈地笑了笑,温言道:“你大可不必如此。这宫里……罢了,你且在这宫里住一段时日罢,平日要是厌了倦了,便看看书练练字,或是弄些新奇的西洋玩意儿来瞧瞧。等册书造好之后,便能自由出入了。”
言罢,康熙便又温和地笑笑,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