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哭了一下午。你要我侍寝我也侍寝了,你还哭什么?”
“哇哇……”
“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啊?明明就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嘛,难道是我做的不对?不应该啊,当时指婚完就派驻过来的嬷嬷给我的书上确实是这么画的啊!我确定我不会记错,我看书从来过目不忘的。”
“呜哇啊哈……”皇上伤心的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两手轮番捶着大红底子绣金丝菊瓣软枕,如果不是深受摧残的龙体不堪重负的话,他甚至还想用扭腰蹬腿来加深表演力度。
殷玉眨巴着眼睛缩在床脚,也是满腹的委屈,他明明都已经豁出去牺牲自己的清白为皇上“侍寝”了,可是为什么那个嚣张无礼提出非分要求的人还要用噪音来打扰他哀悼自己失去的“贞操”呢?
但是他还不能走,抛开对方是掌控生杀大权的顶头上司不算,他们还是刚刚滚过床单的露水夫夫咧,殷玉牢记那位由木皇后派来给自家堂妹做铺垫的嬷嬷平均每三天一次的谆谆教导:“做完一定不能倒头就睡,更不能扭头就走,一定要温温柔柔的抱着娘子畅想未来。”殷玉比照着对应了半天,发现他只能做到前两条,因为皇上不是他的娘子,而且他也抱不起来他。于是,他随机应变的遵守了没有倒头就睡和扭头就走的铁律——他抱着膝盖坐在床尾听皇上哀怨的哭了一个下午。偷偷打了个哈欠,真困!这种事一点都不好玩,又累又热,出了一身汗还不能去洗,费劲巴拉做完了还要哄眼泪包……林大哥嘟起嘴,难怪古往今来的皇帝都要靠选秀才能娶到老婆,靠压迫才能找到基友,侍寝神马的,最讨厌了!
另一边呢,绯玉提心吊胆的等了一下午,等到腰酸背痛的绛玉都迷糊着醒了,也没等到大哥的答案。急得绯玉在绛玉的沐浴间外面左转右转,到底是维持原判反对到底还是大彻大悟撒花庆祝,大哥你好歹出来给个说法成吗?笨蛋皇帝,爷都给你铺垫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搞不定我家大哥吗?该死的,不管他们了,爷要去先进去搞定绛玉宝贝,如果那两只敢反对,他就带着亲亲绛玉私奔。
在那之前,他先泪奔了一回。绛玉太凶猛了,大哥追杀他还只是拿的拖把和地砖,绛玉直接抡刀了,虽然说那只是两寸来长的裁纸刀,但是绛玉双目赤红的一直往他下半截戳也着实恐怖啊!
在两对欢喜冤家,至少是未来的欢喜冤家,又打又闹、又哭又叫的交流感情折腾到人仰马翻的同时,林妃也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被贾母缠得焦头烂额。
贾宝玉的脑门子算是彻底没救了,贾母悬赏了一万两银子在民间求祛疤秘方,她当然是不敢直言是要祛黥面的花纹了,于是就隐晦的说是要祛疤。却不想,她这一拐,可把贾府三姝给坑惨了。一般人家根本不晓得贾凤凰被刺了面,却都知道他是贾家的狗头宝,谁出事也轮不到他那里,于是便按照贾母的提示去脑补,思来想去怎么听怎么像是贾家姑娘中有人毁了容,这下子,有意求亲的人家全都作鸟兽散了。原本贾府的名声风气就不怎么样,地位也是每况愈下的,这当口还有意联姻的人家要么是比贾府还不如的破落户,要么是想攀着贾府去跟林家当连襟儿,更直白一点儿的就是冲着贾府姑娘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花容月貌去的,结果现在,他们家跟林家扯不上关系了,家中姑娘还毁了容貌,谁还会去要呢?哦,要问怎么知道跟林家关系不睦啊?这还不简单么?贾家隔壁就是当今最红的郡主娘娘,想请个一流的太医去给表姐妹们瞧瞧脸蛋那就是动动嘴的事儿。可是贾母却悬赏一万两到外头去找高人,这说明什么?说明郡主娘娘没搭理他们家啊!
连唯一亲血的慧玉郡主都撇开了贾家,其他那些人们真正想拉近距离的官运亨通、倍受皇宠的林家爷们还有可能去理会他们吗?必然不可能。特别是目前绯玉和迎春的婚约还没有公之于众的时候,贾家在众人眼中简直是跟林家连一丝关系都连不上了。如此一来,贾家姑娘最后的价值都随风飘散了。所以说,贾宝玉,真是古今第一大祸害啊!
林妃不由得再次肯定,谁家摊上他,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了。而且很显然,她也位列其中,并不幸名列前茅。
她倒是有心不让贾母进门,可是没想到贾母竟然不择手段的趴在大观园门前哭求,这可把林妃逼得进退不得的,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命人去把贾母领进来。结果贾母还要耍态度,先后派了丫鬟、宫女、姑姑都没请进来,鬼嬷嬷暴跳如雷,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冲出去教导贾母不要蹬鼻子上脸,被比较稳重的荣嬷嬷命令宝钗给死活拉住了。最后还是探春主动请缨:“郡主若是信得过,就让我们姊妹去吧,想来老太太还是能听我们几分劝的。”
她的设想挺美好,但是惜春却不买账,说什么也不肯动。湘云被这样前所未见的泼妇版祖姑姑给吓着了,平常鹦哥儿似的巧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探春没了辙,只能去找迎春,却不想,最是老实巴交的二木头一反常态的强硬起来:“我不去,你也不许去。你明知道她又是为着宝玉来难为郡主,你还管她做什么?横竖她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宝玉,孙女儿外孙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探春大为惊讶:“姐姐怎么这样说?那可是老祖宗啊!便是有些偏颇宝玉,可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今日这样气愤?姐姐听我一句劝,老祖宗喜欢哪个儿孙那是她老人家的自由,咱们实在不该妒忌。”
迎春拧着帕子,心中怨怼到了极点。她真想对着这个堂妹大叫:她们的好名声都已经被她们那位“拥有偏袒儿孙自由”的老祖宗给毁的所剩无几了,就为了那个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凤凰蛋,她们已经被害成门可罗雀的丑女了。按照外祖母的说法,要不是她跟林妃关系融洽,早就订好了的婚约恐怕都要被林家给退了。只是这话她没法跟尚未及笄的妹妹讲,只能一个人又惊又怒的关起门来生闷气。
然而她顾虑重重,司棋可不理会那些,一听三姑娘还对老太太抱有幻想,早替自家姑娘生了八场气的司棋直接炸了:“三姑娘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能这样悠哉,实话跟你说吧,自打宝二爷被皇上下令纹了那两个花,老太太就一天不落的折腾着怎么抹平过去好给掩饰了。可是宫中太医不能找,要是给上头知道了,说不得全家都要遭殃,因此老太太就把主意打到民间大夫头上,到处张榜悬赏,要找那擅长美容的郎中,来给家中毁容的姑娘诊治呢。这你还没明白吗?老太太是舀着姑娘们的名声去成全宝二爷呢,三位姑娘现在已经是满京城的大笑柄了,我堂兄潘又安时常在外走动,告诉我说连街头巷尾的盘口都开了赌局,猜测毁容的是哪位贾姑娘呢?如今也不瞒着你了,三姑娘,你的赔率是最低的。”
探春没听完就呜咽不住了,迎春也是满心酸涩,被她一哭也勾起了伤心,两人相对无言,唯有垂泪。稍有不同的是迎春伤心之余还有些安慰,至少自己外祖母还是疼爱她的,而林家看上去也没有反悔的意思,表妹更是和气友爱,自己也算是终身有靠,她现在最盼着的就是赶紧离了这一家,哪怕出去了没有锦衣玉食、花团锦簇也无所谓,吃苦她不怕,寂寞更没啥,给她一个角落,能让她安安稳稳、不受打扰的活下去就好。而探春可没她的好运,她没有外家,有也就是赵姨娘那一家子浑人,能不给她拖后腿就是好的了,虽然有个胞弟,据说比宝玉出息许多,可是探春也不敢指望太多,毕竟宝玉可不是个好的参照物,不痴不傻的男孩子,差不多的都比他强出百倍,至少他们脑门子上都没花不是吗?而现在,她作为女子来说唯一仅有的资本——美貌,也被祖母亲手抹黑了。三姑娘哭得直抽搐,这日子没法过了,她不如趁早去求求郡主表姐,把那个赶走了爱装腔作势的妙玉以后空出来的栊翠庵赏给她出家算了。
林妃这边还团团转着等探春出去大展神威把贾母撮走呢,结果被哭哭啼啼的侍书告知她家姑娘哭抽了,请郡主发发慈悲赶紧请给太医来瞧瞧。林妃一听,当场也抽了,抽的是腿,面条般软的站不起来。惜春听见探春哭出病来,暗自疑心是不是自己说话太重气到三姐姐了,于是也抽抽嗒嗒的后悔。湘云今日一直不在状态,傻呆呆的杵在椅子上两眼发直,林妃完全不敢指望她,就盼着她别也跟着哭就好了。
鬼嬷嬷暴怒,荣嬷嬷盛气,春夏秋冬四姑姑分别忙活着腿抽筋儿的郡主、哭得嗝噎不断的贾二姑娘、直接抽到厥过去的贾三姑娘以及虽然情况不如上两位严重但是地位却高出一大截的贾四姑娘,谁都腾不出空儿去收拾贾母。而赏下来的宫女和林妃原本的丫鬟们虽然也有些能耐,但是身份不够,没法直接跟贾母进行平等对话。宝钗一见,丢开湘云,大义凛然的捂着额头道:“还是奴婢去吧。”
林妃挺善良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的外祖母闹腾的她都不愿意面对,怎么好推给宝钗去?这孩子至今也没永久存档起宝钗跟她身份不等的事实,除了偶尔扫到戳在她身后伺候的宝钗时能恍然大悟一下子,哦,原来宝姐姐已经是林妹妹的大丫鬟了以外,其他时候还是不自觉的把她当成是艳压群芳的第一得意人呢。
所幸宝钗对自己的定位相当准确,恭恭敬敬的汇报了自己的打算:“奴婢也不打算直接去同贾太宜人交流,因为不管怎么说估计效果都不大。奴婢的意思是,贾太宜人这样不顾体面的威逼郡主,靠的就是血缘关系和身为外祖母的压迫,奴婢想,与其硬碰硬坏了郡主的好名声,不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咱们也找个能逼迫贾太宜人收敛的人来,兵不血刃的请她离开,不知郡主意下如何呢?”
林妃痛苦的抱着一抽一跳的腿做拉筋运动,抽空气喘吁吁的回道:“有这么能耐的人吗?史家老太爷要是活着还能一试,可他早没了,就连史大老爷这个最名正言顺的家主兼族长也已离世多年,剩下史二老爷、史三老爷,怕是不敢同姑母叫板吧。至于贾家,更是她的一言堂,谁能管得了?”
宝钗轻咬樱唇:“依奴婢来看,贾太宜人这般算计,为的是贾宝玉,从这方面下手应该便宜许多。她这般骚扰郡主,所求不过两件事,一是抹去宝玉的不光彩罪迹,二是抬举他,咱们找来的人,只消能做到这两点,贾太宜人自然会偃旗息鼓去烦那人。”
鬼嬷嬷点头赞成:“薛赞善的话很有道理,那贾老太太一直以来折腾的可不就是她宝贝孙子的前程嘛!咱们就找一个比郡主在血缘上更接近宝玉、更有资格且能照拂他、最重要的是,更加不好推脱的人来,不怕那老太太不扒上去。问题是,这人是谁呢?”
宝钗低下头,声音比耳语大不了多少:“奴婢的舅父,年前才奉旨巡边回来、不久前刚升了九省检点还未出京的王子腾王大人,也是贾宝玉的亲舅父。俗话说,娘亲舅大,宝玉一向畏惧姨夫,成日攀着老太太和姨娘过活,想来和王大人的关系也该十分亲近才是。何况,王大人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又没个亲生的儿子,便是侄儿也已年长,学识性情品格脾气差不多都定了型,也没有更多教导的必要了,那么这等好资源,不提携外甥,可还留着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