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明洲满脸雀跃,兴致勃勃,将手中弓箭举给林宁看,“母妃,你看。这是父皇赐的!”
那弓箭并不大,弓身十分漂亮,林宁试了试,十分结实,算是既好看又实用。
“父皇今日来考教我们功课。我是第一,得了这把小弓。三哥第二,得的是把乌金匕首。”徒明洲眼睛一眨一眨地,“父皇还夸我了!”
林宁竖起大拇指,“真棒!”
得了赞扬的小朋友更加高兴了,眉飞色舞,挽了弓就要给林宁表演。林宁十分捧场地遣了小太监去后边庭院里架了靶子,陪徒明洲玩了一场,见他尽了兴,将他抱给一边的玉盏,“让下面的人提了热水来,给小五洗个澡,把这身衣服换了。全是汗,这衣服都湿透了。”
徒明洲刚下去,外头玉枝便来禀报,甄大太太来了。
甄应嘉的夫人宋氏也是江南大族出身,三十出头,可因保养得好,仍旧是满脸的胶原蛋白,不见半点皱纹。谁能想到这已经是一个十四岁女孩的母亲?
甄玲落后宋氏半步,随着宋氏一起给林宁行礼。母女俩两张脸摆在眼前,林宁看来看去都没瞧出来这是母女,倒是更像姐妹。
“也有一阵子没见娘娘了。娘娘看起来倒是比以往还要水润些。正月那会儿便递了牌子进宫,一直没机会瞧见。如今见得娘娘这番气色,臣妇和家里也都可以放心了。想来娘娘的身子可是养得差不多了?”
宋氏像是得了失忆症,全然忘了此前双方闹得不愉快的事。林宁倒也没戳穿,笑着说:“吃了好几个月的药,如今已是好多了。这位便是侄女吧?”
甄玲倒是十分有颜色,林宁这么一提,她便上前来逢迎,这次行的却是家礼,“侄女见过姑姑。在家时总听父亲母亲说起姑姑,言及姑姑是如何沉鱼落雁,侄女前两年便得了这江南美人的称号,心高气傲,本还不信,心下不服。今日这一见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萤火之光怎可与日月争辉,侄女好不自惭形秽。”
“瞧这一张巧嘴,可真会说话。”
“侄女可不是会说话,侄女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三两句话倒是捧了自己更捧了林宁,尤其表明了忠心,往后不会夺了林宁的光。林宁含笑不语,亲亲热热地搭着甄玲的手说了半晌的话。
玉枝上前添了两回茶,林宁叹道:“听说大哥想回江南任职?”
宋氏抿了口茶,用帕子沾了沾嘴,“咱们家祖籍江南,说到底江南才是咱们的根。在京里,达官显贵,皇室贵胄众多,咱们家在京里的底子太薄。若能去了江南,那才是如鱼得水。”
林宁微微皱眉,“母亲年纪大了,只怕不好如此来回奔波。”
宋氏一愣,“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只是父亲已去了三年,老爷身为长子,自当赡养母亲。怎能将母亲一人留在京里。若是传出去,言说老爷不孝事小,若说是母亲不得甄家看重岂不让母亲面上不好看?”
话倒是说的好听。然而安氏这一去,林宁和她恐就难以再见了。虽然林宁是穿越的,可既然答应了甄贵妃,接了这个任务,自然会为她打算。
安氏并非原配,乃是两方权衡利弊之下一拍即合的政治联姻。嫁入甄家为继室之后,只得了甄贵妃一个女儿,并无别的子嗣。甄应嘉乃是原配长子。若说他对安氏不好,倒也算不太上。吃的喝的是一样不缺,从不亏待的。只是到底不过是面子情,何况,在甄应嘉看来,安氏就是他谋前程的一张王牌。
只要将安氏攒在手里,便能有效的利用安氏和皇上的过往情分。皇上看在安氏的面子上也会给甄家优待。可作为棋子的安氏,即便衣食无忧,生活富贵,到底不自在,又哪里来的幸福可言?
不如留在京里,至少还能随心所欲,快活一些。
林宁放了茶盏,“哪里就这么多的流言蜚语。大哥对母亲怎么样,有眼睛的人都是会看的。虽说咱们家是江南的,母亲若论祖籍,也是江南的。可母亲入宫多年,早就习惯了京里的生活。就是当初虽父亲在江南的那些年,也有诸多不习惯了。倒不如让母亲留在京里,反而是全了母亲的心意,旁人只有说大哥更体贴孝顺母亲的,怎会是不孝呢?”
宋氏似是想要再说什么,被林宁抬手打断,“我知道嫂子的顾虑。嫂子只当是为母亲想想,为我想想吧。你们这一去,若是母亲也跟着走了,我岂不孤单?便是皇上恐也难免牵挂。”
要得就是皇上的记挂。有皇上的记挂,又有宫里的娘娘,甄家本就是地头蛇,如此一来,在江南还不作威作福,能成了土皇帝?
只是……
宋氏瞄了林宁一眼,这话里怎么有那么点皇上也想让安氏留京的意思,这么说来,若是他们不答应,皇上又不想安氏远离,这江南的差事可还会应吗?
宋氏心里咯噔一下,“娘娘说的也是,回头臣妇和老爷说一声,也问问母亲的意思。”
林宁面色稍松,宋氏又道:“说来江南那边,老爷最看重的是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前几年王家卸任,老爷便有此意。只是不巧公公过世,丁忧了三年。起复后,得蒙圣上看重,得了京里的差事。现今听闻原来的郎中又要换任了?”
林宁抿着嘴,这是想要她帮忙谋缺,也是探她的口风呢。
“嫂嫂慎言,后宫不得干政!”
宋氏闭了嘴,面上却有那么一丝不悦。林宁忙拉了甄玲的手道:“过一阵子便是选秀之期了,蕊儿可是将名字上报了?家里可有什么打算吗?”
宋氏心念一转,又笑了起来,“是呢!早前就递了名字上来。打算倒是不敢有。只是,听闻这期秀女有不少姿色不错的人物。臣妇在外头都有听说,淑妃,敏妃,惠妃都有在打探消息拉拢人了。要我说,这结盟结盟,即便是再好的世家又哪里有自家人稳妥?”
宋氏伸手牵了甄玲将其带到林宁面前,“不是臣妇自夸。蕊儿不说别的,就这模样才学在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然不会小小年纪就有了江南才女美人的称号。臣妇倒也不求她能怎么样,但求能帮得上娘娘一星半点,便是她的造化了。”
林宁嘴角微弯,褪了自己腕上的镯子套在甄玲手上,“嫂嫂过谦了。”
简单的五个字,其中的意味,众人心照不宣。
彼此又吃了些点心,拉东扯西地说了些没营养的官面话,宋氏便起身告辞。
一场戏演完,林宁舒了口气伸了伸懒腰只觉得身心舒畅!
玉盏在外头听了个大半,很是有些不高兴,“娘娘,说起来奴婢也是从府里跟着进宫的,本不该说府里的不是。可瞧瞧大姑娘那模样啊,还有大太太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哪里是真心想来帮助娘娘的。明明是想踩着娘娘往上攀高枝呢!想当初娘娘落难那会儿她们的脸色,娘娘怎么今日还应了呢!”
若是按原本的轨迹,有甄贵妃从中插手,甄玲是不曾进宫的。当然安氏也没能留下来。林宁不是甄贵妃,她对皇上没感情,对权势不热衷,她只为了任务而来,倒是没有甄贵妃那么多感情掣肘。
林宁一戳玉盏,“你也是二十多的人了。在宫里也有这么些年,怎么还这样不动脑子。”
林宁摇头叹息,眼里却无责备。玉盏为人是不够聪明,有时候甚至有些天真冲动,可却比谁都要忠心。甚至于后来甄家和五皇子败落,甄贵妃被打入冷宫,玉枝死了,唯独玉盏跟着她,在冷宫各种求关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让太监□□,只为了给甄贵妃要一点吃食。爬狗洞子去太医院偷药渣,只为了给病重的甄贵妃治疗。
想到此,林宁竟有些感同身受,拉着玉盏在旁边榻上坐了,缓缓道:“母亲和大哥二哥他们几个都不过面子情,虽说有皇上的关系,也因是继母的缘由,他们不会亏待了母亲,可若说对母亲尽心尽力确实不能的。江南天高皇帝远,甄家世代所居,与左近府郡富商,世家,甚至是漕帮都有不少牵扯。这一去江南,甄家是有大野心,也是有大动作的。”
“将母亲抓在手里,便是告□□南众人,甄家有一位皇上都看重的老封君,如此不但旁人不敢惹,还更加大了甄家在江南的威望和影响力。皇上念旧,若母亲在江南,大哥若在一些微末细节上密折奏一些母亲的事情,以母亲的名义讨点好处,皇上未必不会应允。别看不过都是一些小事,在江南说不定就能呼风唤雨。”
“我不能让他们得了好处,确实母亲背了黑锅,磨光了她和皇上的情分。再说,若母亲在江南,我只怕也会被迫受制于人。你只看见我留下了甄玲,便不知道其实这不过是我们的一场交易。大嫂想让我帮忙谋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前朝官职之事,我不好插手。便只能用甄玲来换母亲。”
玉盏听得一愣一愣的,更是糊涂了,“既然主子猜到他们的心思,知道他们想要独霸江南,那么您为何不阻止,还留下甄玲。甄玲若入宫,甄家出了两位后妃,在江南的影响势必就更大了。”
“阻止?我一个后妃,怎么阻止?莫非让我去同皇上说?我为甄家女,甄家现今什么都还没做,我说出这种话,让皇上怎么看我?”林宁摇头一叹,“随他们吧。江南也不只这点问题。总要解决的。如今的局势,几方势力交缠,反而不好下手。若是甄家能借由地头蛇的优势,整合了力量,那么倒是可以说是帮朝廷化零为整,靶子更大,也更好下手了。”
“母亲是聪明人,只需她在京城,那么江南的事就和她没有干系。往后若是有什么,也和她不相干。有和皇上的旧年情分,自然可以安享晚年。”
玉盏一跺脚,“什么都让娘娘想好了。可娘娘怎么就不想想自己。宫里本就是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的地方。这会儿宫里那几个就已经够娘娘烦心的了。现今选秀还不知要进来多少如花美眷。这再来一个心术不正的大姑娘,偏还和娘娘有血亲,说不定接着娘娘的威风做出点什么来。娘娘!”
林宁噗嗤一笑,“你着什么急,你当什么甄玲就没有其他人了吗?宫里头进新人哪里堵得住。何况,我可不是莫皇后,没那本事得到皇上“真爱”,我若一家独大了,只怕容不得我的就是皇上了。”
说来这真爱,林宁觉得大约一多半也是因为莫皇后死得早,成了皇上心里的白月光。缺点自动屏蔽,只看得到她放大了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好来。
若莫皇后活到现在,是否还能真爱,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