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将贾芃放下来,牵了他的手进去给林宁请安。林宁颇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宫里头散了吗?”
“我本来也不是主角,不过是因着舆图的事,皇上想见见我,当面问一问。却也不一定要在今日。我虽为监军顾问,却非是军中之人。这个头衔是诚郡王特意讨来,方便我在军中行走,同他讨论地形制作舆图之用的。现今跟随大军回京,也是任期到了,又有皇上旨意。倒是不好同三军一起面见皇上,接受皇上嘉奖,便向诚郡王告罪了一声,先行回来了。”
言罢,贾瑚跪下朝林宁郑重三拜,“孙儿不孝,出门在外,劳累祖母为我担忧。”
贾芃瞧了瞧林宁,又看了看贾瑚,贴着贾瑚的身子跪了下来。林宁起身将这一大一小扶起来,“要说最劳累最担忧的,是你的妻子。咱们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她要孝顺公婆,抚养幼子,还得管家理事,这些年比谁都辛苦。去给你父亲母亲问个安,然后回你自个儿院里去,多陪陪她。也多陪陪芃哥儿。”
贾瑚带了贾芃出去,没一会儿便有丫头过来说:“大爷没见着侯爷,侯爷不在府里。”
林宁皱眉,“侯爷哪里去了?”
“听人说外出会友去了。倒是有交代,晚上必会回来。想来侯爷也想不到大爷没有进宫赴宴,这么早回了家。”
最后一句更像是解释。林宁一叹,若是当真重视,恐也不会出门了。所谓出门会友,也不过是些狐朋狗友。
不过,现今贾瑚有了舆图之功,又有西北六年的绩效,人人称赞,名声在外。当年设想的事情,也是时候了。尤其近两年,大皇子和五皇子的夺嫡之争欲见白热化。王家正在走两边倒的路线。六年前的红娘之事并没有完全压下贾赦的心思。若这时候不早点卸了他的力量,只怕他又要踩进去了。
次日,贾瑚入宫觐见。北戎二王子在京,北戎曾呈降书,约定一月后进京朝拜。说的好听些事朝拜,实际不过是看怎么谈判,拿多少东西来朝贡,顺便赎回他们的王子。北戎大王子早逝,如今的二王子乃是隐形的太子,不仅深得北戎王之心,手下也很有一批势力。因此,他绝不会成为弃子。便是北戎王不管,他这一派的人也必然是要将他带回去的。尤其他还有一个相对强大的母族。
贾瑚虽非军籍,但因舆图之事,时常出入军营,在北戎之战中有功。更深入北戎腹地,假作北戎人混居了三个月。故而,皇上命他为特使,协助诚郡王和鸿胪寺接待北戎使臣。
一月后,贾瑚凭借战胜方的优势,以及自身三寸不烂之舌,很是宰了北戎一笔。不仅要来不少财帛,北戎还答应退居关外三百里,甚至还送上了一千匹良驹种马。
北戎作战最利者不过是骑兵,而骑兵之长在于马。有了这一千匹良驹,大魏就能繁衍出更多的好马。
圣上大喜。后三日下旨,让贾瑚袭了吏部左侍郎一职。
二十五岁的侍郎,也算是少有的。
是月,贾瑚和林宁同贾赦谈判。贾赦大闹了一场,可形势逼人,在外,有贾瑚制约,在内,有林宁把控。他即便有这个侯爵之位也等同架空。便是他想要以不孝之罪相压,奈何林宁手中还握着他在孝期荒淫无度的证据。
若是将这些证据拿出来,他这侯爷让位是必然的,且恐怕名声尽毁。林宁和贾瑚让贾赦自己写折子让位,已经算是保住了他的面子。
“如今瑚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你不过空有爵位罢了。若你省心些,以现在的形势,倒也不必让位。可是,你自己说,瑚儿归家那日,你出门访友,这访的是谁?”
贾赦闻言,心神大震。
林宁又道:“红娘之事后,你一直不死心。后来琼儿嫁了诚郡王。我便同你说过,这赐婚的圣旨是皇上下的,这门亲事是皇上的意思。咱们家已经有一门皇室姻亲,不可再与别的皇子扯上关系。你可曾有听进去半句?”
然而,彼时,三皇子一党势力未显,大皇子和五皇子却都如日中天。贾赦哪里会甘心。
“当初你想跟着王家投向五皇子,如今又想跟着转投大皇子。你可知,皇家最忌讳的便是墙头草。或是,你忘了红娘吗?你以为这么多年,大皇子不追究,就代表此事不存在了吗?大皇子不追究,一来是因为不过是个玩物,还不值当他出手。二来是五皇子虎视眈眈,他不能落下把柄。但若是你成了他的党羽,还在他眼前晃荡,你让他怎么想?你若是个有才能的,胸有沟壑之人,能为大皇子出谋划策,立下不世之功来,大皇子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个玩物失了人才。但你觉得你是吗?”
贾赦神色灰败,贾瑚上前铺好折子,缓缓磨墨,“父亲,即便您不是侯爷,也还是府里的大老爷。荣禧堂你可住得。除了一个侯爷的称号,其他都不会变。”
吃喝玩乐,各色美女,自然也还由得你。
林宁和贾瑚此举只是想要告诉众人,贾府当家的是贾瑚,贾赦此前向大皇子党的示忠,非贾家所愿,贾家也不认!
不论贾赦是否愿意,折子还是写了。大概是仗着舆图的功劳,本该降等袭爵的,皇上特旨让贾瑚直接承了毅勇侯的爵位。
但因府中林宁还在,若贾赦荣居了老太爷,这称呼就不好改。并且贾赦终归还住在荣禧堂。因此府中除了权利更迭了一圈之外,贾赦成了“大老爷”,贾瑚还为“侯爷”,其他都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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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跪在林宁面前,揉着屁股,神情凄惨地看着林宁,“祖母!”
“你父亲又打你了?这次又是为的什么?”
贾宝玉扁了扁嘴,低了头。
“你父亲也是为你好。”
林宁戳了戳他的额头,心下叹息。如今有林宁的把控,贾赦房里的不入流的丫头侍妾都灌了药,赵姨娘也死了。迎春没了,探春也没了。惜春倒是在,却因为贾琼不再为元春,惜春之名也没有了,唤作贾璟,住在东府。这几年两家关系走的不密,林宁还不曾见过惜春,也就更不会带过来养。
贾琼出了嫁,府里没了姐姐妹妹,贾宝玉倒是对女孩子还是喜爱。但因环境影响和林宁刘氏的教导,不曾有过什么其他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女儿家不比男儿差。哪些什么男儿为泥,女儿为水的话是决计出不了口的。屋子里的丫鬟也都规规矩矩。
只是,贾宝玉还是喜欢做胭脂,不喜科举。但在诗词一道上却还算有灵气。在林宁看来,这个士农工商的时代,若能走科举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并非不可以走其他的路。何况宝玉非长子,上头有个贾珠顶着,他也没有太大的压力和负担。
偏偏贾政性子迂,有贾珠做对比,越发觉得贾宝玉不成器,时有打骂。刘氏为继室,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有不想他上进的。因此在这方面倒是也和贾政一样的心思。尤其这辈子没有了贾史氏的溺爱,林宁也并没有太过插手贾政教子,贾宝玉着实受了不少罪。
“父亲看到我房里新作的胭脂,便发了脾气。我说这是祖母允了的。我是做完了功课才弄这个,父亲不信。”
贾宝玉心里委屈,用手背偷偷抹了把泪。林宁失笑,这是来找她作证呢!
“这事我同你父亲去说。”
得了应允,贾宝玉仰起头来,转悲为喜。林宁但觉好笑,将他扶起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了。只他屁股上有伤,坐不踏实。刚挨上去便疼得跳起来。
林宁只得让丫头取了软和的垫子来垫着,贾宝玉这才龇牙咧嘴地慢慢坐下来。
“祖母应了你的事,自然会帮你去说。可咱们也说好了,不能误了学业,荒废了功课。”
一听学业功课,贾宝玉面色便不大好了,闷闷地应了声“是”。林宁笑道:“祖母知道你不喜欢,也不擅长八股文。祖母不逼你。但该学的我们还是要学的。至于科举应试,无论如何,也总要拿个秀才回来。你三哥也不喜读书,却也是拿了秀才之后,我才许他捐官的。”
总不能是白身。秀才功名虽然不算什么,但名下土地却可以不纳税,并且自称学生,上堂可以不跪。
贾宝玉一愣,若只是秀才功名,倒是可为的。只是……
“父亲不会允的。母亲怕也不会高兴。”贾宝玉一声长叹,刚扬起来的脸又垮了下去。
“不着急,咱们慢慢来,祖母帮你说话。不过,祖母可得把话说说清楚,也是我们之前谈过的。祖母可以容你不从科举,但你是男儿家,总要有立身之本。你可想好了往后要做什么吗?”
林宁搂着他,循循善诱,“你大哥二哥自小刻苦,早已选了文人入仕之道。你三哥不喜读书,但从小就有些小聪明,且心思活络,踏实肯干。当年捐官之时,也是他自己选的工部。你觉得你能做什么?又想做什么?”
贾宝玉仰起头来,“我想过了,我喜欢女儿家的东西,喜欢做胭脂水粉。现在的这些胭脂水粉都不好,就是祖母说的,涂得并不匀称不说,还不大温和,含有许多伤皮肤的东西。我做的胭脂都是自己摘了花自己研制的。没有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也不刺激,比宫里的都还要好些。我想让以后人人都能用上我做的胭脂。”
林宁一笑,倒也不是不行。“好,那等你研制出来新的东西,若是可行。祖母把名下的胭脂铺子给你,你自己试着打理。”
贾宝玉一喜,这话他是万万不敢同贾政和刘氏说的。若是同他们说了,免不了又要挨不顿打。他们从来不会问他,喜欢做什么,想要做什么,打算怎么做。一步步教导他哪些想法是错误的,哪些想法不可行,又该如何更改。只会一味的督促他课业,时时不忘提醒他大哥二哥的本事,必也得同他们一样。唯独林宁不会这样。贾宝玉更喜欢同林宁说心里话。
“祖母不如试试我刚制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