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贾赦此番话下来,听得贾母胸口闷气,整个脑袋都晕乎了。宝玉已经过了八岁,而她之前一直纵容着宝玉和黛玉亲昵相处,贾赦这话分明就是在讽刺她管教的没有规矩。
这样生生打脸的话,贾母如何能忍受,猛地站起身来,指了指贾赦,身子就开始打晃,还是在鸳鸯等丫鬟的搀扶下顺气,才方好些。
贾赦忙问候了贾母几句,聊表关心。贾母气得指门口,让贾赦滚。
贾赦去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转而又对林如海解释,“我们家老太太是把宝玉当成女孩子养的,遂没多想这些,你也别见怪。我身为荣府的大老爷,未能督促此事,也是我失责,在此要好好和妹夫道一声歉。”
贾赦说罢,便对林如海行一礼。
林如海哪敢受,他知道整个过程都是贾赦在帮自己解难,忙将他扶起,对他投以感激不尽地目光。
贾母直接被贾赦自作主张的道歉气得浑身哆嗦,他这是在坐实她的不对!明明她是来找林如海算账的!贾母一时怒气上头,晕死过去。
丫鬟们惊呼不已,忙搀扶住贾母。又请了大夫来施针压惊,贾母缓了些时候才睁眼。
贾母见贾赦和林如海都不在,只有黛玉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床前,红着眼抓着她的手,明显是哭过了。
贾母心疼不已,忙颤颤巍巍的坐起身来,抱住黛玉叹她命苦。还说自己今日来就是要接她回去的,不想他父亲偏不同意,未能遂愿。
黛玉不解地看贾母,“我在家一切都好,外祖母为何要接我回去?”
贾母心疼的摸着黛玉的脸蛋,“这么大的府邸,就你一个女孩子在此孤零零的住着,身边也没个正经人照料你,你父亲还总是忙于功夫,疏忽你,我自然是放心不下。”
“外祖宗多虑了,外孙女儿在家住的可好了呢,万事儿都可以自己做主,想吃什么玩什么只说一声的事儿,也算活得恣意潇洒,不用看别人的颜色,也不用顾念别人的想法。再说我白天上课,有女先生陪着,晚上父亲就回来问候,从没觉得孤单过。您快安心,外孙女儿真真过得很好,在哪儿都不如自己家里的窝住的随便舒坦呢。也盼着外祖宗能身体康健,日日开心。”黛玉说罢,就对贾母甜甜地笑一下。
贾母愣了愣,她发现黛玉开朗了不少,说话也比以前伶俐讨巧了许多,心里顿时闷堵不已,也觉得自己更加丢人了。整件事闹得好似她自作多情,白白瞎操心了一般。
罢了,罢了,既然此事人家父女都愿意,她何苦非要掺和一脚,便由着他们去!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嘱咐她几回,让她得空常来荣府,便整理仪容,出了门。
林如海和贾赦正在院内说话,听闻她出来了,俩人都过来行礼问候。
贾母冷冷看眼林如海,转而再恨恨地看贾赦,便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林如海方松口气,转即又替贾赦担心起来,忙行礼致谢,“怕只怕大哥一会儿回去,替我受过,会被她老人家狠狠训斥一顿。”
“老太太年纪大了,总有些想法认死理儿,改不了。该迁就的地方自然要迁就,可若是在大事儿上她不对犯了糊涂,咱们决不能听之任之,如此只会害了孩子们。至于老太太那边,我自有办法应对,她吃不了我的。”
林如海忙对贾赦再次致谢。
贾赦叫他不要客气,便拱手和林如海告辞,坐车去了宋府。
宋奚刚下决心这两日冷一冷自己的情绪,不去见贾赦。忽听闻贾赦主动上门了,便忍不住开心,亲自出门迎他来。
贾赦问宋奚今日可否有什么安排。
宋奚感兴趣地看他:“没有,你想找我干什么?”
“邀请你去我家住。”贾赦道。
宋奚愣了下,转而拿奇怪的目光打量贾赦,“往常你都不愿我去,怕你家人多,有人说三道四。今儿个倒是怪了,赶紧痛快交代,我再考虑看看。”
“你若不去救急,以后可能就看不见我了。”贾赦遂把贾母闹林如海的经过说了出来。
宋奚闻言轻笑不已,“你们家老太太人是好的,便如你所言,就是偏心太过,总想着自家孙子如何了,却没有真正体谅人家的难处。表兄妹之间养成同吃同住不分彼此的习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我和你想法一样,趁着那俩孩子小,分开是最好不过。你那个宝玉侄子性子真有点痴,板不住这毛病,将来长大了肯定要出问题的。”
贾赦点头,拉着宋奚这就走。
宋奚笑了笑,遂跟着去了,便是他去当贾赦的挡箭牌,他也高兴,难得他还有点用处。
贾赦一回到荣府,果不其然,贾母的人就守着门口,传话给贾赦请他去贾母那里走一趟。
贾赦便把宋奚也带去了。
贾母攒着一肚子的火气要发,因见到宋奚在,也不好表现太过,遂隐忍着,只让贾赦好好待客。
第二日,宋奚依旧留宿在贾府,还把儿子宋麓也叫来了,说是让宋麓和宝玉好好切磋一下学问。
可谁人不知,宝玉的学问和宋麓的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
不过宋麓修养好,谦逊有礼,依旧‘饶有兴致’地同宝玉吟诗作赋,一起品评了基本杂书游记。宝玉倒是挺高兴,觉得自己和宋麓聊得挺来,对其越发热情起来。
贾母一直喜欢宋麓这孩子的聪慧懂礼,这孩子嘴儿也巧,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特别讨她欢心。因宋麓和宝玉毕竟是同龄人,贾母就算知道人家很厉害,不能比,却也难免会起比较之心。当下心里也反思,在宝玉的教育问题上,自己是否自私了,就该让他去禄山学院好好历练一番。
至于贾赦,贾母气儿还没消,打算再拖延一天,等客人都走了,她再找贾赦理论,还是不打算饶他!
结果第三日的时候,可了不得,十五皇子来荣府了。
贾母惶恐不已,荣国府还是第一次如此荣耀的接待皇子亲自驾到。欢欢喜喜的吩咐下人忙上忙下,自己也换了诰命服,恭恭敬敬的见过十五皇子穆睿过。
穆睿过笑着免了贾母的礼,还不拿架子,亲自搀扶贾母坐下,叫她老人家下次私下见自己的时候,不必如此拘泥于礼数。
贾母高兴应,随即宝玉和宋麓就来了,很快和十五皇子打成一片。贾母见她的宝玉竟然能和皇子一起玩耍,更加高兴不已。
临到黄昏时,十五皇子才依依不舍地和两个同龄人告别,临走前还特意和贾母赞叹了两句贾赦的厉害,夸贾母会养儿子。
“贾大人为官做事客观公正,就事论事,从不因强权私情而枉法,令人佩服之至。父皇常叫我学习御史大夫秉公办案的态度。想来能养育出他这样心怀公正之心的儿子,势必是您为母教导有方,以身作则。若天下多一些您这样胸怀正直,没有偏私的睿智母亲,我大周便不愁朝政清明,国泰民安了。”
贾母听十五皇子把自己和贾赦夸得这么高,开心不已,千恩万谢。如此她也就变相承认,自己是个不偏私的人。
送走了十五皇子之后,贾母再看贾赦的眼神儿就没有先前的怨意了。老大给荣府和她带来了这么多荣耀,他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毕竟连圣人和十五皇子都在夸赞他。也罢了,黛玉的事儿就那么过去了,其实细想想,的确有她疏忽的地方。
贾母自然不能跟自己儿子承认自己错了,只是特意嘱咐贾赦招待好宋奚宋麓父子,之后便笑眯眯的在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回房去了。
“这下应该是消火了。”宋奚道。
贾赦眼睛不眨地盯着他:“就为这点小事儿,你竟然把十五皇子折腾来?”
宋奚:“你的事就没有小事。”
贾赦想了想,遂一脸认真地点,“也是,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