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家的气极,冷笑道,“我什么富贵没见过,要眼馋这点子东西,又不是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
那妇人还欲理论,被一旁的人拉住,“你跟她置什么气,人家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哪里像我们这样破落户似的,没有见识。冯二嫂你也别恼,咱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难得见一回这样的大世面,不如你这样的,往常见惯了。哟,日头都这么高了,我可得赶紧回去给我男人做饭了。冯二嫂你慢慢看热闹,你家冯二哥走得慢,也不急在这一时。”
原来那冯二正是个瘸子,因这个毛病一直没娶上媳妇儿。年初却有人找上门,要给他说个媳妇儿,还是从大宅院里出来的,长得不错,只是因与主子私通犯了主人家的忌讳,因此被赶了出来。哥嫂正欲快些给她婚配,因此不甚在意男方家世样貌,只想快些把事儿办了。冯二原以为只能一辈子光棍,不想有此意外的姻缘,自然就答应了,也不甚在意那人已经破了身子。
冯二家的被气了个倒仰,她从前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就连伺候的宝玉也不把她当下人看待,满院子谁不奉承着她花大姑娘,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花袭人又看了一眼远去的花轿,呸了一声便转身回家了。当日若非这位林姑娘要成亲的事让宝玉失了心智,宝玉又怎么会任由她被赶出去。
花轿中捧着苹果的黛玉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她昨儿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早起梳妆打扮,这会儿被轿子一颠倒是有些昏昏欲睡了。好在外头吹吹打打的声音不停,她又想着喜娘刚才说的话,一会儿自下轿始要做些什么,倒也不觉得困了,就连心中的担忧也去了大半。
水溶紧紧攥着手中的红绸,那一头牵着的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林姑娘,一会儿礼成之后,便是他的妻了。想到这里水溶就抑制不住的激动,好在还能听到傧相的话,照着话拜了天地,又到新房里头坐床、撒帐,倒是做的分毫不差。只是心里却只有眼前的一抹艳红。
直到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水溶才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他原还要去前头应付来客,身为新郎官自然没那么容易能脱身。只是刚才他那么一愣神,众人连同喜娘都出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不知该如何应对。
水溶欲叫她夫人,怕吓着她;欲唤王妃,又觉得太过生分。想了想便道,“我还要去前头陪客,你在这儿歇一会儿。丫头们都在门外候着,倘或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她们去办就是了。你且稍坐,我去去就来。”
黛玉也不敢说话,只微微点头,惹得盖头一阵轻晃,引得水溶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此刻就掀了她的盖头。
水溶这一去便是小半日,饶是他端了王爷的架子,也挡不住众人轮番上阵。更有忠顺王为头儿的几个,既是长辈又非一般官员可以轻易打发,竟是被灌了不少。等他脚步虚浮的走到新房门口,却又停下来,非让丫鬟去拿一碗解酒汤来,自己又到了院子里坐着,说是要散散酒气。
几个闹洞房的人计算着时间,想趁着他们喝合卺酒时闹一闹,却不想新郎会在院子里。卫若兰几个同水溶素来交情颇深,因此都起哄道,“难不成王爷头一天就被嫂夫人请出来了?”
水溶今儿算是栽在这帮人手上了,也不同他们分辨,说道,“你们不好好的在前头喝酒,跑到这里来作甚。”
众人道,“自然是来闹洞房的。”
水溶笑道,“谁像你们这样的厚脸皮,什么闹不闹的,回家自己闹去。”
众人不依,“原该闹的,往日说什么不以势压人,这会儿偏又拿出王爷的款儿来。若是不闹也行,咱们这里还有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王爷爽快些干了吧。”说着还真就让人拿出了一个坛子,若是真把这一坛喝了,水溶恐怕到明日也醒不过来。
水溶骑虎难下之际,太妃身边的老嬷嬷便过来了,“太妃让老奴来瞧瞧,说是王爷怎的还不进去,太妃可是着急看儿媳妇儿呢。众位公子怎么在这儿呢,前头好酒这样多,怎么反倒抢起这么一坛来了。秀儿,还不快写带几位公子去入席,吩咐人麻溜儿的,见哪里少了酒菜就快些上,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众人一听太妃在里头坐镇,也不敢再闹,草草祝贺一番复往前头去了。
水溶忙谢过老嬷嬷,“好嬷嬷,亏得你来了,又想出这么个法子,不然可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谁知老嬷嬷道,“王爷快些吧,打量我吓唬那几位爷呢,太妃可真在里头等着呢。”
水溶一听,酒醒了一半,忙进去新房,照着喜娘说的掀盖头,喝合卺酒。只可惜因太妃在场,水溶也不敢乱看,竟也只偷偷瞟到两眼,却也足够他惊艳。
太妃见黛玉今日盛装之下别有一番风姿,也是十分喜欢,又见她在此儿子十分拘束,因不再耽搁,叫上屋里伺候的人,一股脑的都出去了。便是黛玉的几个陪嫁丫头要守门,也被她赶回去了,只在院门口留了两个人,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只说明儿个一早再去伺候着。
两位新人却是毫不知情,没了一群围着看的人,反倒更加尴尬,连丝毫的动作也不敢有。
水溶愣愣的想了想刚才的事,心里很是后悔。若不是母亲在场,他那时便可以看的更加仔细一些,也好知道这几年林姑娘,哦,如今是他的王妃,变成什么样儿了。继而又想到,横竖往后就是夫妻,朝夕相伴,哪里还能没机会仔细看了,竟是自己糊涂了。因偷偷的转过去,想要看仔细一些,不料正碰上黛玉抬起头,四目相对,倒像是回到了那日王府后花园中偶遇的一幕。
黛玉忽然扑哧一笑,抹了胭脂的俏脸更显羞红,“王爷怎么这般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水溶快速转过头,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竟是说了一句大实话,“并没有,只是见夫人盛装之下,美艳更甚,不觉看呆了。”
这分明是调戏之语,黛玉回不出话来,心里却有些气恼。虽说二人已结为夫妻,可这才新婚头一夜,并不甚熟悉,他身为王爷竟说出如此轻薄之语,实在可恼。只是再偷偷瞧他一眼,又觉得刚才那样傻气的表情半点不似外头传说的英武不凡,丰神俊朗的王爷,却也意外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