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是伸手拿过塑料袋,看着满满一袋米分的、紫的卫生棉包装和还挂着吊牌的衣服:轻声道谢:“真是麻烦你了,我晚点给你钱。”
“可别,我只是帮何知渺,没想管你这种好孩子死活。”
“那我直接还给他吧。”
“呵!你年纪不大,脑筋倒是好使,我不跟你客气,你倒是打主意到老娘男人的头上了。”苏黎掸了掸身前的碎指甲,走到夏秋跟前,脸上挂笑。
“我只是觉得不好意思,没想你说的那些。”
“你别理苏黎,她就是平时贫惯了。”不知何时,何知渺端着一碗红枣桂圆粥走到门边:“你也不用太在意,谁看到你那样,都不会撇着不管。”
“只是恰好给我碰上了。”
夏秋不敢下床,坑着头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们的,衣服要还,床单、床单我也会赔你一床新的。”
“陪他一床?哈哈哈你这小丫头,还真不懂事得可爱!”苏黎抱臂,开着夏秋没反应过来的玩笑,笑得花枝乱颤。
何知渺不置可否,只是将这碗热腾腾的红枣桂圆粥端出来,拿起汤匙舀了舀,温言道:“你从没在店里买过面包,我不知道你口味,放了不少红糖。”
“没事,我不挑嘴,已经够折腾你们了。”
“这不叫折腾。”他顿了顿,“先喝吧,喝完梳洗、收拾一下,衣服和用的都在这,外套你将就下穿。真要不想穿脏的,店里也有工作服。回去再换。”
夏秋抬眼看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囿于这种平常事的温存,又了然他们只是彼此的陌生人。定了定,便沉下头安静的喝粥。
低头时发丝从耳后滑落,夏秋本能的伸手捋了捋,才发觉自己的头发顺畅又舒服,再看看自己身上套着的脏衣服,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何知渺看她时,她在喝粥。夏秋抬头时,何知渺又挪开了眼,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路上又下了阵雨,我看你头发湿了,睡得迷迷糊糊,就随手帮你吹干了。”
夏秋闻言舒开眉心:“难怪,原来是你。”
苏黎背靠在柜子上,冷眼看着他们俩。食指一圈圈转着挂指甲刀的铁环,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不喜欢何知渺看夏秋的眼神,更不喜欢夏秋这样的好孩子。
“我回去了!以后你再碰上这种事,别他妈来消遣我!”苏黎的高跟鞋踩得木楼梯噔噔作响,夏秋以为是说给她听的,头埋得更低了些。
只有何知渺知道,她到底生的什么气。
***
隔了几日,午后太阳正暖,照得门窗蹭亮。
夏秋果真抱了床还没拆封的三件套来,何知渺也不阻拦,只是接过、放在收银台底下,兀自准备着陈若愚拜托他做的小蛋糕。
何知渺的面包店开了快半年,每天营业时间不长,品种不繁,却总能吸引南枝镇不少居民来尝。
除了因为他做的点心看起来精巧可人外,大多来光顾的都是在读书的年轻女孩。大部分为靠近何知渺而来,不过其中也不乏陈若愚的爱慕者。
夏秋送完东西,顾不上好奇何知渺手里大小不一的银器,道了谢便急急返回了学校,前后不过五分来钟。
出门时恰好碰见王铭推门,夏秋先松手退在门侧,抬头恰好迎上王铭怒气冲冲的眼神,吓得轻声道歉。
王铭愣了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用力一拍后脑勺,贼眉鼠眼的跑到何知渺跟前,小声问:“就是那丫头?”
“嗯。”何知渺手上顿了顿,用胳膊肘把桌边的烟推到王铭面前:“苏黎又跟你闹了?”
“嘿,你倒是门儿清!净把兄弟往火坑里推!知道苏黎喜欢你,你还当着她的面跑去招惹那个小丫头,你说她回去能不给我摆脸子么?”
王铭把烟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当年要不是你心善执意要收留苏黎,还一照顾就照顾了这么久,她也不至于像现在陷得这么深。
何知渺安静的听着,抬眼看墙上的时钟,将近一点了,开口道:“铭子你跟我,有话就直说吧。苏黎这几天是不是又给你们夫妻俩惹麻烦了?”
王铭十指交叉撑在案面,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开了口:“哥,不瞒你说,我今天来是真的要跟你好好商量一下苏黎的事。”
“我媳妇,林慧,你也是知道的。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平时骂骂咧咧的挺看不惯苏黎,但要说良心话,这段时间她对苏黎的好,那也是真心诚意,实打实的。”
“苏黎无家可归,你死活不让她跟你住,还四处帮她找房子,可她偏偏不领情,要死要活的到处惹麻烦。林慧当时心软,看在她年幼不懂事就把她领回了家。”
“看在你的面子上,她宿醉、叫朋友来家里打牌,甚至是半夜鬼哭狼嚎,我们都忍了,但是现在她实在是……”
何知渺洗干净了手,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递过去,王铭接下了,含在嘴里,又摇着头拿下来。
何知渺点烟,含着烟圈,一时无话。
为了前几天他亲手给夏秋煮红枣桂圆粥的事,苏黎闹得不可开交,愤然离开房间后,气得把何知渺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桂圆壳,踢的满地都是。
一直到今天,也没来上班。
何知渺指间夹着烟,蹙眉看向窗外,淡淡的说:“铭子,你跟林慧是不是都很奇怪我既然不爱苏黎,又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你同情她可怜?”王铭点烟,不再拧巴。
何知渺呼出一口烟圈,看着它们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清香中透着轻微的刺鼻,“她长得像我母亲。”
“知渺哥……”
王铭欲言又止,他同何知渺一起长大,对他家的遭遇比谁都更清楚。他知道何知渺的母亲——何兰茹,对于何知渺而言,有多重要。
就像何知渺这三个字。冠了他母亲的姓,取了他母亲喜爱的名。
王铭知道,这是他心底埋得最深的秘密,要不是他当年发烧失口痛哭,他也无从知晓:原来何知渺心里,藏了一个很大的秘密。
“哥,别想了。你把苏黎看得重,做兄弟的都懂,况且我今天来也不是要赶苏黎走。”
“苏黎借住在你家始终不是长久之计,等陈若愚考完吧,等他考完,我可能要回荔湾去,到时候把这个面包店就留给苏黎了。让她多少有个依靠吧。”
“你去年回来我就说过,南枝镇留不住你,也不该困着你。”王铭耷拉着头,显得有些困倦,末了才说:“也好,你回荔湾去,才不枉费你读了那么多年书。”
“嗯,以后还是要靠你和林慧帮衬着。”
“放心吧,就跟你当年离开南枝、出国读书的时候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放心交给我铭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