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写了,书也背了,沈叔说一字不差。”小叶子得意的说道。
听到自家闺女得了沈拙的夸奖,顾三娘心里熨帖极了,只是她脸上却并不表露半分,而是叮嘱道:“好好跟着你沈叔学,莫要辜负了你沈叔一片心意。”
小叶子懂事的点着头,一旁的御哥儿见顾三娘关爱小叶子,抢着说道:“我也写完了,爹爹说我做得很好。”
顾三娘摸着御哥儿的头顶,她说:“你也不可自满,好生跟着你爹爹读书,争取长大了考个状元回来。”
御哥儿摇头晃脑的说道:“爹爹说了,读书认字不是为了考取功名,只要我开智明理,就算当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也使得。”
顾三娘一时无语,这个沈拙,也不知给御哥儿教了些甚么,小叶子也罢了,她就算指望着她考学都不能够,可御哥儿是个正正经经的小子,他又生的聪明伶俐,哪有教着孩子不上进的道理,这倒不是说她看不上小商小贩,可是即能做衣食无犹的官老爷,为何偏要往那艰难的道儿上面走?
然而这话顾三娘却不便说出口,她想着孩子们有出息,合该给些奖赏才是,于是她对御哥儿说道:“等会子婶娘炖鸡蛋羹,夜饭就留在婶娘家吃,好不好?”
御哥儿巴不得一声,他挺着小肚子,扬声说道:“好哒。”
顾三娘笑了笑,转身回到厨下,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她端着一碗炖得嫩嫩的鸡蛋出来了,小叶子帮着取来碗筷,顾三娘便带着两个孩子围坐在桌上吃夜饭。
不到片刻,沈拙过来了,他是来喊御哥儿回家用饭的,只不过御哥儿这会子正吃的油光嘴滑,怎会跟着他爹回去吃那些半生不熟的饭菜。
被亲儿子嫌弃的沈拙很是无奈,顾三娘看了不免有些好笑,她能留御哥儿吃饭,却不好留沈拙吃饭,因此那沈拙只得摇头叹气的转身回了东厢。
次日一大早,天色放晴,顾三娘早早把家里的杂活打扫一遍,就准备到铺子里去,谁知还没走出巷子,就看到福全守在巷口的那棵榕树下,他看到顾三娘出来了,急巴巴的走上前,喊了一声:“顾掌柜。”
水井旁边有几个正在涮洗的妇人,众人看到福全找上门了,纷纷停下手里的伙计,朝着她们这边张望。
顾三娘脸上‘腾’的一下烧得火红,看到别人投过来探究的目光,她只觉得又羞又怒,说道:“你怎的过来了?”
此时,福全那满身的机灵劲儿也没了,他瞅着顾三娘,脸上期期艾艾的说道:“顾掌柜,我是不是哪里招你厌烦了?”
顾三娘心里有气,口气也就不怎么好了,她说:“先前倒不觉着,今日还是头一回发觉你这般的不识趣呢。”
福全被她骂的面红耳赤,只顾低头看着鞋面,顾三娘虎着脸,又说:“该说的话我都告诉你婶婶了,只望你能听听你叔叔婶婶的话。”
顾三娘说的话十分严厉,福全一时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可要他就这么算了,他又有些不甘心,于是他大着胆子又问:“你就算嫌我不好,也该告诉我哪里不好,要不叫我如何死心?”
“你死不死心,与我何干,我劝你不要纠缠,免得到时你叔叔婶婶跟着没脸。”
福全的倔劲儿来了,他梗着脖子说道:“我不是要缠着你,我就想知道自己哪里不好?”
他的声音不小,惹得远处围观的妇人们指指点点,顾三娘恼了,原本好好的心情被败坏,还要平白叫人白白笑话,任是谁也要发怒,她刚要对这福全说些重话,就听身后有道低沉的声音说道:“大清早的,这是在做甚么?”
☆、第49章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顾三娘只觉得脑仁儿一阵抽疼,她这里正跟福全歪缠不清,沈拙又掺和进来,还嫌别人没有笑话够么?
沈拙哪里知道顾三娘心中所想,他是在晨起担水时,无意听到水井边洗菜的妇人们闲聊,方才得知有媒婆去找顾三娘说亲,有些促狭的妇人明知前些日子邻里都在说他俩的闲话,还故意拿着这事来问沈拙。
起初沈拙很是惊愕,众人口中所说的福全他也见过,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子罢了,如何养得起顾三娘她们母女二人,好在听说顾三娘拒了这门亲事。这沈拙原本放下心来,后来他转念又想,顾三娘相貌秀丽,又是个体贴能干的小妇人,焉知不会再有旁人看中她呢,若是还有上门求亲的,她嫁还是不嫁呢,倘若她带着小叶子改嫁,人家又会不会真心接纳孩子呢?这么胡思乱想了半日,沈拙越发坐立不安,他本想劝顾三娘慎重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可又担忧这么过去,反倒显得他唐突,正当他踌躇不前时,听闻福全找来了,沈拙一听,哪里还顾得那么多,立时就寻了过去,这不,他刚出院门,就见福全在巷子里拦着顾三娘。
福全认出来的人是去年搬到他们县里来的举人老爷沈拙,也知道他就跟顾三娘住在同一间院子里,此时他横插一杠,不禁让福全心里有些愠怒,可是眼前这人毕竟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是以福全忍着怒火,说道:“我这里跟顾掌柜说话,不知沈举人又有甚么指教?”
沈拙撩起眼皮看着福全,他说:“指教不敢当,我看顾娘子好似不愿与你多谈,要是个拿得起放下得的汉子,合该多替顾娘子着想才是。”
福全气得满脸通红,这穷酸书生是在讥讽顾掌柜看不上他么?也不照照镜子,就算有个举人的功名又如何呢,还不是寄人篱下过活。
“顾掌柜都没说甚么,沈举人又何必多管闲事?”福全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沈拙盯着福全,开口说道:“顾娘子给你顾着脸面,那是因她慈善,你如若仗着她面嫩心软,便一味的胡搅蛮缠,今日这闲事,我倒真正要管上一管了。”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引得众人指指点点,顾三娘被夹在中间好生难堪,眼见这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顾三娘脸色一沉,先对着福全说道:“好话我也不多说了,说嫁娶亲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你就算死缠烂打也没用,还不快快家去,省得招人笑话。”
说完,她又冲着沈拙怒道:“你也是闲得慌,我自己的事,自己不晓得划算?还要你来替我出头!这会子日头都升到头顶了,学堂里的学生也不管,难不成这夫子就是这么当的?”
顾三娘嘴里噼里啪啦说教一顿,最后狠狠的朝着沈拙和福全二人翻了一个白眼,便丢下他们两人,扭头就走了。
且说为着说亲的事,顾三娘闹了个没趣儿,不光她跟赵李氏渐渐淡了,就连对着沈拙,她也是连着几日没有好脸色,巷子里那些喜爱说三道四的妇人,背地里说顾三娘不检点,惹得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顾三娘为此气闷不已,暗地里将沈拙和福全好一番抱怨。
这日,顾三娘很早就关了店门回家,她正帮着朱小月择菜,院门便被敲响了,顾三娘抬头一望,进来的人是早几日才见过的孙姨婆,她不禁一楞,说道:“孙姨婆,你怎的又来了?”
孙姨婆朝着她挤出一个笑脸,又摆着手说道:“这回不是找你的。”
朱小月擦了擦手,疑惑的说道:“这就怪了,你不找三娘,难不成是来找沈举人的?”
“正是呢!”这几日来找孙姨婆说媒的人不少,她那张长满皱纹的脸见人就笑,孙姨婆说道:“有人托我说亲,就是住在你们院子里的沈举人,沈举人呢,可曾在家?”
朱小月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怪异,她朝着顾三娘看了两眼,犹豫了一下,说道:“在呢,只是你这没头没脑的来给沈举人说亲,还不知人家沈举人是个甚么想法呢。”
“说亲说亲,不开口又怎知这亲事成不了?”孙姨婆只管朝着东厢走,显然是连他住在哪里都已打听清楚。
朱小月扭头偷望了顾三娘一眼,嘴里轻声嘀咕一句:“倒不知是谁家的女孩儿看中了沈举人呢,竟是个下手快的!”
顾三娘面无表情,她一边择着菜,一边淡淡的回道:“沈举人性情温和,还有功名在身,先前他刚刚搬到县里,众人对他还不熟,如今住久了,有那眼光好的看出他是个良配,自是少不了来主动求亲的人家。”
朱小月低头不语,她跟她婆婆想的一样,还是觉得顾三娘和沈拙才是最配的,她分明看得出两人对彼此都有那么几分心意,可他俩谁也不肯将心事吐露出来,依着她婆婆说的,他二人这是还欠点儿火候,等到时机成熟了,自然也便水到渠成,只不过这些日子,左一个来说亲的,右一个来说亲的,要是他们不把握住缘份,把个好好的姻缘冲散了,到时可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
且不说院里心思各异的两位妇人,只说孙姨婆敲门进了东厢,看到满屋子堆的都是书籍,嘴里啧啧称奇,赞道:“好家伙,这么多的书,怕是一辈子也读不完哩。”
沈拙本来正在查看御哥儿背书,他不认得孙姨婆,看到这老妇人进门后东张西望的,便问道:“请问老夫人是哪家的,特地登门所为何事?”
孙姨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说:“当不起这声老夫人,我是咱们县里专门给人牵线保媒的孙姨婆,沈举人随着大家伙儿叫我孙姨婆就是了,这回我上门儿,是因有人托我来给你说亲,我这里先给你道喜了。”
沈拙一头雾水,他说:“我有些听不明白,敢问孙姨婆是受谁人所托。”
孙姨婆一笑,她说:“要说那女方家,跟沈举人十分相配,你听我慢慢说来,保管沈举人你心里满意。”
原来,城东有一家姓吴的夫妇,夫妇俩人开着一间豆腐铺子,膝下只有一个十八岁的闺女,闺名叫做月兰,生得清秀可人,这吴月兰幼时上过一两年学,《烈女传》《女戒书》也读过几本,吴氏夫妇只养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故此不肯轻易将她许出去,一心想找个上门女婿,那些暗恋着吴月兰的小伙子们听说要做倒插门,大多摇头叹息了,有些情愿做上门女婿的,吴氏夫妇偏偏又看不上,一来二去就将吴月兰给耽误了。
眼看着吴月兰年岁渐渐大了,吴氏夫妇着了慌,他二人也不求一定要找上门女婿,只要人品好,家计尚且过得去就行,可惜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那合适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