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入内,左右打量了一番,目光在二楼上某处停了停,一时又想起那夜在此听《玉簪记》时候的情形。
此刻跟随之人便开始询问阁内之人,问起昨夜的种种情形,是否有异等等。
其中有个薛君生贴身的小厮叫奉吉的,便道:“昨儿先生在太子府内唱戏……”说到这里,看一眼赵黼,便有畏缩之色。
季陶然正东走西看,听到这里,便回来道:“如实说来,不得隐瞒。”
赵黼瞥了一眼,自顾自走开。奉吉便小心说道:“不知怎地,先生仿佛郁郁不乐。偏回来路上又遇见一个醉汉,差点冲撞了,等回了阁子,连我们伺候盥漱都不必,打发我们都出来,自己关门睡了。”
另一个道:“一夜也没发现什么异样,早上殿下来寻的时候,我们拍门也不答应,殿下性子急,把门踹开了……”说到这里,又看向赵黼。
赵黼回头道:“怎么,若不踹开,还等他自个儿开门么?叫个两三天也不应。”
奉吉小声道:“却也因为殿下这一踹,才发现先生竟不在房中,到处找寻都没找到……起初还当先生是昨晚上趁着众人睡后,自己去了哪里,然而派人去各处相识家里打听,却都没有。”眼圈儿便有些发红。
这会儿有人引着云鬟上楼,便往薛君生的房间去。
薛君生虽名头极大,鼎盛了这许多年,然而却始终都住在这阁子里,其他时候,多都是在静王府,外面竟没有产业。
房间却在走廊最末尾,却见房门已经被赵黼踹坏了,中间那门闩断做两截,断口十分新鲜。
季陶然回头赞道:“殿下的功力着实了得。”
赵黼笑道:“马马虎虎,只用了三分力道罢了。”
云鬟早走了入内,站在中间儿的波斯地毯上,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她皱眉看去,却见软烟罗的帐子上,垂着精致的绣香囊,红木桌上一束鲜花却隐隐透出些许凋零之感,墙上的嫦娥奔月图,却仍栩栩如生,旁边不远处一副木雕乐行图,也有三分眼熟。
恍神之间,耳畔又响起“待要应承,这羞惭怎应他那一声”。
刹那,眼前人影晃动,却似在云烟雾霭之中般,从眼前而过。
正呆看之时,却听有人在耳畔道:“在出什么神?”
云鬟回头,却见赵黼凝眸看着她。
云鬟暗中定神,问道:“这里的东西你们可动过不曾?”
门外奉吉道:“发现人不在后,殿下即命我们不许擅自乱动一样儿,因此都不曾动过。”
云鬟复又回首,见床帐散落于地,锦被掀开,略显凌乱。
此刻季陶然走到身旁,道:“除了门扇毁损,其他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云鬟看着床上,道:“可是看这里,却像是陡然遇上急事……匆匆走开了一样。”想到这里,复微微俯身,抬手将床帐撩开,却露出底下一只鞋子。
奉吉道:“是先生的鞋!”
季陶然见状,也弯腰细细看了一回,道:“如何只有一只?”
云鬟不语,复沿着床边儿绕走,目光掠过那花瓶,壁上美人图,那木雕的挂画等等。
正默然相看之时,却听得赵黼碎碎念道:“鬓云欲度香腮雪……哼,鬓云、云……”
云鬟转头,却见赵黼正盯着那副“挂画”,面上透出不悦之色。
季陶然听他口吻不对,也走过来看过去,却见这挂画上却是一副月下牡丹,旁边刻着的,是温庭筠的《菩萨蛮》一首,写得是: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季陶然哑然失笑,摇头走开。
如此在房间内看了有两刻钟,仍是毫无头绪,赵黼往外而去,口中道:“门是从内关着的,难不成他竟会插翅而飞?”
季陶然道:“或许也可以是跳窗而去。”
奉吉在外道:“我们先生休息之时,有个习惯,门窗俱都要关着的。”
云鬟迈步出门之时,忽然停住。赵黼正在等着她,见状便道:“怎么了?”
云鬟不答,只是回头复又看向屋内,目光一寸一寸看去,贴墙边儿的闲话,博古架,嫦娥奔月图,木雕刻画……
耳畔响起赵黼说道:“鬓云欲度香腮雪,鬓云,云……哼。”
双眸眯起,云鬟看向刻画中旁边儿的那两行《菩萨蛮》,目光逡巡来去,终于落在了赵黼方才念叨过的那个“云”上。
赵黼早走到她身旁,见她打量那一幅画,不由啧道:“怎么你还喜欢上了呢?”
云鬟却复迈步走进屋内,季陶然挑眉,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竟站在木雕画前,双双仰头“观赏”。
赵黼满面不喜,却仍也跟着进来,心中暗忖道:“待会儿把这副破图拿下来,劈碎了当柴烧。”
谁知正想着间,云鬟抬手,纤纤手指慢慢从刻画底下往上抚去,掠过底下“梳洗迟”一句,逐渐地过“香腮雪”,继续往上。
赵黼眼神微变,略有些知觉,便也凝神静看,却见那雪白的一支手,在抚过“度”“欲”之后,落在“云”上。
而就在玉般的指尖碰在“云”上,耳畔响起极轻微的“扎”地一声。
三个人齐齐转头,便见到就在身侧,从这壁挂之后,竟洞开了仅容一人进入的“门”!
赵黼离得最近,惊疑不定,季陶然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这是……”
话音未落,云鬟迈步过来,显然是想入内,赵黼却一把拦住她,抢先进了里间儿。
却是一间并不大的密室,里头有桌椅各一张,不足为奇,最令人震惊的是,墙壁上竟是满满地挂画。
赵黼飞快看了一眼,略有些头晕心惊。
此刻身后脚步声响,赵黼喝道:“都不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