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见他去了,便对赵黼道:“不碍事,只是一时不小心,不可再兴师动众。”
赵黼打量着,见她举手揉眼,双眼微红,仍是流泪。
他心头一动,此刻竟想起才成亲那夜她忍痛而泪之态。
赵黼本不是个记忆强悍之人,但是这一节,却无端地记得十分鲜明。
赵黼呆看片刻,忽然又记起她的帕子原先在镇抚司给了崔承用了,当下忙急急入怀,掏了一块儿出来,凑到跟前儿跟她细细擦拭。
云鬟怕给人看见不像,才欲推开,赵黼沉声道:“别动。”
到底细细地把她的眼睛上的泪渍擦拭妥当,又道:“想必是进了灰尘,要不要我给你吹一吹?”
云鬟如何肯从,只说不必,赵黼便把帕子赛在她的手里,回身也自坐了。
赵黼因一念回顾前尘,一时便停了聒噪,不曾开口。
云鬟捏着他给的帕子,却见雪白的素缎,闪着些许光泽,因沾了些泪,透出几分深色。
赵黼虽是成亲那夜就看见过云鬟容貌的,可对云鬟而言,却是进入江夏王府三日后,才总算认明白了赵黼。
起初他身带酒气而入,不由分说地便行事起来,她虽天生性淡,却是头一遭切切地经历此事,何况先前“卢离”之事里,尚有些不好的记忆,心中自然惊惧非常。
待要求饶,却知道使不得。
原先在崔府里嬷嬷教导的话句句字字在耳,——贴身的林嬷嬷在,也有两个老太太房中派来的,围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姑娘真是几世修来的,老太太先前还夸姑娘福大呢,如今进了王府,正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还望姑娘谨慎留意,好生伺候王爷喜欢。”
另一个道:“我们姑娘是个聪明的,必然早已经知道。只是以后入了王府,毕竟不似在家里一样闲散不讲究礼数了,那王府高门,规矩且多,自要步步留意小心,一来是为姑娘自己好,二来,也自是侯府的颜面,老太太可百般叮嘱过呢。”
两个人夸夸其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才又叮嘱她些床笫之间伺候的话。
因众人都以为她曾被卢离玷污了,故而两名嬷嬷倒也不甚避讳,说的略有些不堪,眼神瞥着她的时候,也自另有些意味在内。
但那些异样言语听在云鬟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巨石从天降落,几乎打得她身如齑粉,魂飞魄散,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想不到,真正经历之时,却更比那时候可惧难熬百倍。
不敢再想下去,虽身在暖阁,却仍偷心彻骨地冷了起来。
云鬟毕竟不是赵黼,赵黼只记得些许细节片段等,可是对云鬟而言,一旦回想,却种种细微之处都无法按捺。
这瞬间,手中的帕子早被捏的皱褶起来。
静默之中,只有窗外的夕照光影缓缓移动,云鬟所坐之处,便被那暖色光芒笼罩,却越发显得脸色渐白,就如晚照之下的冷雪一般。
赵黼暗中打量,却并没想到她跟自己一样,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初初成亲时候的情形,然而两个人虽回忆同一件事,可是心境感触,却大相径庭。
正两两无言,外头侍从送了茶汤上来,被如此一扰,云鬟才想起还有要事待做,便忙压下心绪,道:“世子,我们走吧。”
赵黼见她有些恍惚之意,便道:“不急,先吃一盏茶。暖暖身子也好。”
云鬟只得吃了一口茶,道:“我好了,可以行。”
赵黼看看天色,道:“这会儿还要去哪里?”
云鬟道:“想要再去兵部一趟。”
赵黼道:“你是想再去询问董锥?时间不早,兵部的人应都散了,去也未必找得到,何况你行动不便,明日一早就叫董锥亲去镇抚司罢了。”
因时候果然不早,当下只得作罢,两人略坐片刻,便出了吏部。
赵黼打量着道:“这时侯了,你自不必回刑部,我送你回府。”
当下便又上车往回,赵黼察觉气氛不对,有心说两句开解,心里却也是有些不大自在,因此竟不曾开口。
只是人在跟前,虽不能言,眼睛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从头到脚,分分寸寸。
心里恍然闪动,又想起许多再世荒唐来。
因打量她强忍之态,不知怎地,心里的火更加旺盛。
赵黼动作略略停顿,再度开始,却是变本加厉的狂风骤雨。
耳畔似听见她闷闷地低呼了声。
他早已沉浸于那无法抵挡的快慰之中,难以自拔,尽情狂浪。
此后,赵黼渐渐地有些明白。
不管是进入王府,还是侍候他,崔云鬟都是不喜欢的。
可是却向来隐忍,极少抗拒。
只因她虽则不喜欢,却知道这些都是她该当做的。
赵黼也懂得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起初也并不在乎,只是不知不觉里,却后知后觉地在意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意她的所有,也一心想得到她的所有。
车辆微微摇晃,云鬟闭着双眸,是以并未看见赵黼眼中透出的一丝怅惘。
跟素日不同。
云鬟想起她第一次正经看见江夏王时候的情形。
那是她进王府三日后,赵黼又来到兰苑。
那会儿她因身子不适,便歪靠在床头看书,也不知怎地,外头竟无人通报。
她看书之时,心无旁骛,等听见脚步声不同其他人,抬眼才见那人已经悄然走到了身前。
她的脸上虽并无格外惊愕意外的表情,手中的书却“啪”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