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姨娘眼见是活不成了,自然就被大奶奶吩咐人抬回了重芳斋,三房的三个姑娘也被放了回来。姚娴到此还去里雾里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她一回到重芳斋,之前钱姨娘身边服侍的人一个都不见了,现在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是些生面孔,姚娴顾不得去想,她跑到钱姨娘的屋里,眼晴一睃就瞧见了脸色青灰已然无一丝生气的钱姨娘,姚娴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而正院里,姚娡和姚姒去看了姜氏,姚娡已经哭得眼晴都肿起来,屋子里只得锦蓉和锦香,廖嬷嬷还在大奶奶的屋子里没被放回来,其它丫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刻的芙蓉院真正是凄凉得紧。
姚姒是知道姜氏中毒的真相的,她此刻是真正的被惊到了,没想到青橙的医术真不是吹的,姜氏所谓的“中毒”症状与钱姨娘的十分相似,也不知道青橙是如何办到的。姚姒原来的计划只是想先下手为強,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是以她便给钱姨制造了一个下毒的好时机,而钱姨娘确实认为端阳这日府里其它人又不在,不趁此时机行事更待何时去。是故当她吩咐她的心腹丫鬟趁荷蕊拉肚子里就给姜氏的茶碗里下了毒,而后孙嬷嬷便出现了,孙嬷嬷把姜氏茶碗里的毒倒进了要给钱姨娘喝的茶碗里,所以才有钱姨娘后来的中毒事情。
姚姒一想到这里便觉得钱姨娘死一万次都不够,如今她不过是自食恶果,姚姒竟觉不解恨,虽说真正的凶手还另有其人,但钱姨娘自己不起歹心想要姜氏的命,又哪里会轻易的受人摆布!
姚姒不敢劝姚娡,只得装着很是忧心,她覤了个空子便去问青橙,姜氏到底什么时候醒过来,青橙笑嘻嘻的道:“不出一个时辰自然会醒,你不用担心。”见姚姒瞪了她一眼,青橙很是不屑,她向姚姒讨起了报酬:“怎样,这出戏十三姑娘可还满意?说好了我的报酬可别忘了!啧啧,真是想不到哇,一个小小的姨娘竟然敢对正房太太下手,这是得有多大的底气呢?怪不得你这小身子板弱成这样,我瞧着你们大户人家的水就是深,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女人们,难道整天想的不是怎么享乐而是想着如何要人命不成?她们的脑子进了水吗?”
姚姒这才觉得青橙这姑娘真是直爽得令她目瞪口呆,也许正是这份难得的单纯,才让她的医术这般超群。姚姒真心实意的给青橙福身行了一礼,倒是让青橙不好意思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姜氏便醒了过来,姚娡和姚姒两人随侍在床前,姚娡端了碗白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姜氏吃,姚姒拿了手帕子时不时的替姜氏擦嘴,看到两个女儿这样的孝顺,特别是小女儿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姜氏的心里此刻感概万千,若非得小女儿机敏,怕她这会子真的已遭了钱姨娘的毒手,女儿还这么小,就让她背了一条人命,她这做娘的是有多无用啊。
孙嬷嬷在一旁淡淡的笑着,次终于能把钱姨娘这祸害给除了,她哪里不清楚姜氏的心思,只苦于现在不便说话,廖嬷嬷瞧着这母女三人间的温馨,她心里头无限欣慰。
就在这时,锦香进了进来,她看了屋里一眼,孙嬷嬷便同她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子,孙嬷嬷便回了屋,对姜氏道:“钱姨娘去了!”
没过多久,从重芳斋那边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哭声,是姚娴的声音,没过多久,大奶奶便带人到姜氏面前回话,“老太太说,钱姨娘罪有应得,府里就不给她停灵发丧了,只让人把钱姨娘匆匆装了一幅薄棺木,便让钱家的人来领回去安葬。”
姜氏神色复杂的怔愣了会子,才对大奶奶点了点头,道:“一切都听老太太的安排,到是麻烦泰哥儿媳妇了!”
大奶奶自然说这是该她尽的心,便没再姜氏屋里呆下去,她走出了芙蓉院,抬眼静静的望向重芳斋,望了半会子,还是她身边的瑞珠催了她一声,大奶奶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这世道对女人已经够苛刻了,何苦女人还要来为难女人!”
☆、第51章 骤逝
掌灯时分,姚姒又让青橙给姜氏把了一次脉,青橙再三保证姜氏确无大碍后,屋里几人才真正的松了口气。青橙见此情形心里很是郁闷了一会,但好人做到底,到底是给姜氏留下了一个保养的方子,这方子是去姜氏体内的余毒,姜氏很是感激,见她是女儿家,便把自己很是爱惜的一套宝石头面送给了青橙,青橙向姚姒瞪了一眼,大大方的收下了姜氏的赏。
姚姒便让青橙索性给姚娡也把了次平安脉,得知姚娡的身子很好无需开方子保养,姚姒便把青橙带回了自己的屋子。待俩人进了里屋,姚姒便让红樱把门,她走到书桌边,随手抽出一本话本来。这话本名叫《双珠记》,姚姒把这话本递给了青橙,很是郑重的请气:“我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就不好再留你住下来,我把这话本交给你了,你要好生交到你主子手上。回去告诉他,东西我是交给他的,只是我的条件一时半会的还没想好,待我想到了自然会递话给他,到时希望他不会赖账!”
“知道啦,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这天底下只要我主子承诺了你,就不会不做数的。”青橙扑哧一声笑起来,这小丫头,还说一套是一套的,同自己的主子小时候一样的人小鬼大。
姚姒可不是光听这几句虚言就能放心的,但说话算话,如今这东西是留不得了。只要过了明日,姜氏就算是逃过了一劫去,只要姜氏好好的,以后自己谋求的事情只怕不会少求到赵斾头上去,如今索性爽快些。
青橙自是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也不再废话。姚姒安排红樱送她到二门,红樱亲眼瞧着青橙上了一辆马车才回芙蓉院去。红樱刚进得院门,就瞧见姚娴的嘴里塞着一团帕子,被两个婆子一边架着一只手往重芳斋拉去。红樱瞟了眼,只见姚娴的脸上满是怨恨与怒火,她嘴里一路呜呜咽咽的叫着,那两个婆子很是眼生,红樱有些诧异,她拉住一旁的小丫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见是十三姑娘房里得脸的丫鬟,自然就同她说了一道嘴:“八姑娘刚才来太太屋里闹,说是姨娘死得冤枉,说什么这都是太太陷害姨娘的,八姑娘一进屋就甩了锦香姐姐一巴掌,太太原本躺在屋里只让人栏着,后来见八姑娘闹越不成样儿,就让人去回了老太太。这不,老太太便使人来将八姑娘送回重芳斋看管起来。”
红樱听了倒没说什么,待打发了那小丫头,她快步回到雁回居,就瞧见姚姒小小的身影立在大红灯笼下,她面上被灯笼的红光掩映,竟是说不出的艳佁与诡异,红樱一时间倒不敢上前回话。
蕴福堂里,姚蒋氏脸上隐带怒色,她把屋里服侍的都打发下去,就连一向得宠的廖嬷嬷也给遣出了屋子,没过一会子,老太爷便踱步进来。姚蒋氏深知这次姜氏的事她又给办砸了,正不知如何向老太爷述说,老太爷瞧了老妻一眼,他并未像上次那样对着老妻发大火,而只是深深皱了一下眉,便对姚蒋氏道:“你跟我来,我有事交待你亲自去办。”
姚蒋氏诧异的站起身来,无言的跟着老太爷进了俩人的卧室。姚蒋氏的屋里摆的是一张千工拨步床,老太爷坐到了床边,示意姚蒋氏也坐到她边上来,姚蒋氏心里不禁打鼓,到底是几步上前就坐到了老太爷的身边。
“老爷,要妾身做什么事?”
老太爷望向身边的老妻,良久才出声:“姜氏不能再留了,既是已打草惊了蛇,不若趁势就此除去祸患,姜氏既然已经中毒,又有钱氏已毒发身亡之故,姜氏明儿不治身亡也没多少人会说道什么。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我给你一些外院的人手,事儿要做得漂亮不让人起疑心,这次莫再失手了!”
老太爷这样平缓的语气,是以往不曾有的,姚蒋氏的脸都燥红了。多年夫妻,她如何不清楚老太爷的脾性,这个家说到底真正做主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老太爷。就算她是他的妻,要自己没脸也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姚蒋氏郑重道:“妾身知道怎么做,这次再不会失手了。”
申时交戌时的点儿,各房各院都收到了姚蒋氏的令,开始紧门闭户,就是平时各房守院子的门房处也都多了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像门神一样的盯着,有那胆大的丫头婆子朝门房处多瞧了几眼,便被那几个婆子走上前去就是几耳刮子的扇起来,这一手确实很能振住人心,这样一来倒叫各房人再不敢胡乱猜测什么,一时间再没人敢交头接耳的弄出点什么来,各屋的主子们就算再心有疑窦也只能压下,想想今日才发生的事,还是关门自扫屋前雪比较好。
静悄悄的初夏夜,只得三两声蛙鸣外,许是觉着今夜的不寻常,竟诡异的不再有其它声音来凑热闹。
姚蒋氏亲自带了几个面生的婆子凛着脸从蕴福堂出来,便向三房的芙蓉院行去,原来服侍在她身边的廖嬷嬷及一干人等竟一个也没瞧见。这一行人行动间脚步轻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进了芙蓉院的门,早有脸生的婆子上来低声报道:“孙嬷嬷和锦蓉锦香三人都已制服住,其它几个姑娘们屋里服侍的这会子已经给关到了一个屋里,姑娘们喝了安神汤都已经睡去,您只管行事便可。”
姚蒋氏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抬脚便往姜氏的内室走去,而她身后的几个婆子竟也一直跟着进了内室。
姚姒的眼皮重重的,她就觉着奇怪,睡前的那碗压惊汤喝着有些不对味,但汤是姚蒋氏着人送过来的,指明道是给姑娘们收收惊,姚府里规距重,老太太赏下来的东西都得恭恭敬敬的用完,才是对老太太的孝顺,加上又有送汤的婆子等着把汤碗拿回去复命,姚姒也就喝了下去,等喝完了汤她就打了几个哈欠,她这才发觉不对劲,可是却迟了,接下来她便失去了知觉。
姚姒在做梦,这个梦她做了许多年,是她心中打不开的死结。梦里总是见到姜氏在火海中大呼救命,姚姒焦急的想要上前去救姜氏,可她与那场火之间像是阻隔着什么东西,无论她声嘶力竭的哭喊甚至跑到再没有力气跑下去,就是跑不到姜氏身边,姚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氏被火舌所吞噬。
不,她心里有一时清明,这只是个梦,这不是真实的,真实的是姜氏还活着,姚姒这样对自己不停的道。她甚至对自己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一口,这一口她下了死劲,嘶的吃痛声,手臂上火辣辣的痛,一时间她也分不清这是梦里还是真实的,不过这痛令到她缓缓的睁开了沉沉的眼皮,等到她意识稍微清醒时,她试着起身坐起来,又叫了几声今儿值夜的红樱,半响没人应,就发现屋里竟然安静得可怕。姚姒忽地一个激灵,她连鞋都来不及穿,起身就往屋外跑。将将要出屋门时,寂静的夜里忽地传出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姚姒往门逢里望去,只瞧见姚蒋氏带着几个面生的面无表情的婆子从姜氏屋里出来,远远地只见姚蒋氏边走边对身边的婆子吩咐道:“此间事了,趁着姑娘们还未醒来,把姑娘们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放回来,至于孙婆子和那两个丫头,使人对她们说,若是想保命就得听话,若是还闹着事,那也不必留下了。”
姚姒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甚至偋住呼吸,借着月光,她清楚的瞧见了姚蒋氏脸上的狠辣之色。
姜氏,依然没能逃脱上一世早逝的命运吗?她使命的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此刻的姚姒是真正的心急如焚,她強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一直在颤抖,脸上甚至滴下了豆大的汗珠,姚姒抬起手臂照着之前的伤口又死命的咬下去,这下是真正的痛彻心扉。
疼痛使她混乱绝望的脑子回了几许清明,她该怎么办?
她很想冲出去,想立刻跑到姜氏身边以确认姜氏无恙,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可除了这样又该怎么办?
好在没过多久,姚蒋氏在院里只停了一会,屋里便有婆子出来低声回了几句话,姚蒋氏微微的点了下头,便再没多呆,对着那些婆子打了个手势,所有面生的婆子便从各个角落闪出身形来,静悄悄的跟在姚蒋氏身后,一群人不发出丝毫声响就这样离开了芙蓉院。
姚姒再也等不得,推开门便死劲往姜氏屋里跑,不过半会子功夫便到了姜氏屋里,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姚姒一阵愰惚,借着月光摸索着,终于摸到了帘子边,她用颤抖的手撩开了帘子,就直奔姜氏床榻前。
姜氏垂在床边的手已经没了温度,那只手毫无生气的垂下,姚姒颤抖的摸索到姜氏的脸上,姜氏的鼻端已然没了呼吸,她的心间猛地一阵尖锐的疼痛,整个人顿时跌倒在床边。
开平十九年五月初六,姜氏殁。姚家对外声称,姜氏中毒太深半夜里没了,连身边服侍之人早上才发现,姜氏的身子都硬了。
☆、第52章 避居
姚姒不知道她是怎样回雁回居的,跌跌撞撞的摸着上了床,只觉得周身都冷。为怕姚蒋氏将丫鬟们放回来查看情况,她闭着眼一如之前熟睡的样子躺着。她想流眼泪,可是很奇怪,竟无一滴泪流出来,五脏六腑都痛,痛得心都纠在一起,痛得她就快要窒息。
她突然间万念俱灰,她百般筹谋,到头来都成了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她的外祖父依然枉死,姜氏同样被谋害,老天,难道让她重生一次的意义只是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枉死?
老天不公!苍天无眼!怨天恨地,姚姒最恨的其实是她自己。怪她自以为是,怪她技不如人,怪她没能力护住姜氏,悔恨排山倒海而来,她几近成魔!
天亮时分,芙蓉院的所有丫鬟婆子才被放回来,其实眼熟的所剩不多,昨日事发后,大奶奶已经按姚蒋氏的吩咐处置了一批人,如今在芙蓉院当差的,除了姚姒和姚娡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是熟面孔外,孙嬷嬷和锦蓉锦香这三个人竟然都不见了踪影。
姚娡这一觉却是睡得很沉,连半个梦都没有,若不是她屋里的西洋大笨钟敲了几声吵到了她,恐怕她还在昏睡中。姚娡睁开沉重的眼皮,用手拍了拍头略一醒神,才要拉铃让丫鬟们进来服侍,不曾想半途被一只细小的手给阻止住,姚娡这一吓顿时清醒过来,睇目看过去竟然是姚姒。
“怪吓人的。”姚娡嗔了一下妹妹,道:“这大清早的,你怎么在我房里?”她边说边打量姚姒,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妹妹青白着一张脸,那神情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犹其是妹妹那双黑漆漆眸子里,此刻竟蕴含了太多悲忿和其它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她一个激灵,便急道:“姒姐儿,出了什么事?你这个样子是怎么了?”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同老太太顶嘴对着来,姐姐,你千万记着我的话。”姚姒紧紧的握了握姚娡的双手便放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内室,留下姚娡一脸的莫名。她坐在床沿边沉思良久,才拉铃让丫鬟进来,走进来的是一脸疲倦的采菱,她有些奇怪,今儿不是采芙当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