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简直要含泪了,跑过去一把抓住赵琰雪白的袍角,“殿下带我一起走。”
暗蓝色的天幕,星子的光芒如此疏冷,可照在小姑娘的眸中,却映出一片熠熠的亮光来。
赵琰从上往下看着她比星子还璀璨明亮的眼睛,心头仿佛被撞了一下。偏偏脸上还是气定神闲的笑意,不紧不慢道:“哦,那你自己上得来么?”
阿凝瞧了瞧他胯/下的高头大马,摇了摇头。
男子矮身弯腰,长臂一捞,就把娇俏柔软的小姑娘拉上了马背。
清甜纯真的气息瞬间盈满他的鼻息,他心情莫名大好,又笑着开口,“下回还推不推我了?”
阿凝赶紧摇头,软软靠在他身上,一下也不动。
“这才乖。”赵琰轻声说着,心下觉得满意了。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拉着缰绳,驱马驰骋起来。
马跑得并不快,他是怕把她颠得不舒服了。见她乖顺地靠在自己的胸口,一只手还死死攥着他的袖子,只怕袖口的嵌银线刺绣云纹都要被她抓破了。他心下好笑,“连骑马也怕?”
阿凝小小的“嗯”了一声。
于是他下意识得把她抱得更稳些,尽量减少她的颠簸。
秋夜的风从颊边滑过,赵琰想到她回去荣府后,难免又有什么哥哥表哥之类的纠缠,便让马行得更慢些。
“以后还记不记得是我救的你?”某个男人还在想办法加深自己在她心里的存在感。
“嗯。”
“既然记得,就要在心里记住我的好。知道了?”
小姑娘又细弱地嗯了一声。
“……”
他还问了什么,风声呼呼地已经掩盖了过去。总之阿凝一直都是“嗯”。于是,祈王殿下心里很顺畅很舒服。
这小姑娘可真乖,他喜欢极了。
直到她紧握住他袖口的手忽然松了,整个身子都无力得靠在他胸口时,他才发觉不对劲儿。
男子将她转过来,只见小姑娘平时嫣红如花的唇儿这会儿冻得发紫,一张小脸一片灰白。双目闭合,长浓密的睫毛上竟生出了雪白的冰花。
她身上也超乎寻常的冰冷,先前还柔软的腰身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坚硬的冰块。
他心头一沉,慌忙唤道:“阿凝!阿凝!”
可失去意识的人儿已经听不见了。
手指落在她的细腕处,感觉到脉搏越来越微弱。
赵琰目光暗沉,一手抱紧了她,一手扬鞭忽然将马驾得飞快。
赵玠的马车正在通往雀华庵的路上,豪华富丽的马车里,宣王殿下正回味着今日在假山上行的那一番风流。
难怪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与大家闺秀偷偷幽会,似乎格外能让人激动。
马车外忽然响起一阵快马蹄急的声音。赵玠好奇地掀开帘子,刚好看见两匹快马疾驰过来。
当前马上的人一袭月白锦袍,俊美的容色在暗夜中仍然清隽如昔。因马跑得太快,赵玠只在擦身而过时看见他的面容。
这人怎么好像是四哥。赵玠心下暗道,这大半夜的,四哥怎么不在府里吟诗作画,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从背影瞧着,赵玠看见他怀中似乎抱了什么小小的东西,心里好奇了一会儿,到底惦记着好不容易捉回来的荣六姑娘,也不再细想,继续向雀华庵赶。
暮色苍茫,夜阑人静。一骑快马踏破沉寂的夜色,向城内奔去。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赵琰将她抱得紧紧,也抵挡不住她愈发冰寒的体温。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他,低头看一眼她无力歪在自己怀中的小脸,心头都在颤抖。
阿凝……
刚入城,赵琰就近找了家医馆,那年迈的大夫一看阿凝没一丝人气儿的样子,就知道怕是不行了,但还是仔细给她把了一回脉,摇摇头,原想说让他们准备后事,但看见来人清贵异常,不是王侯就是高官之后,便改了口道:“两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
祈王府,纷雪楼。
赵琰抱着阿凝大步走向纷雪楼主屋,将怀里的人儿小心翼翼放到榻上。小姑娘已经奄奄一息,赵琰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他不敢松开,怕松开了她就真的死了。
纷雪楼是祈王殿下的院子,也是祈王府的禁地,没有他的允许外人不得擅入,今日他却毫不犹豫地抱着阿凝进了纷雪楼。
门外的陆青山和陈匀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震惊。
这时,屋里传来祈王殿下沉冷带着怒意的声音,“还愣住做什么?!去请薛临涧来!”
陆青山低头应了是,转身疾步而出。
陈匀低着头,擦了擦额角的汗。
殿下,似乎……很久未曾发过怒了。
屋内的赵琰,立在榻边,静静望着阿凝毫无生气的容颜。
他方才心慌意乱,直到医馆的大夫给阿凝把脉时,才豁然想起来了。
这是石户草的毒。他的母后,前皇后韩氏曾经中过的一种难解之毒。
石户草,是那静安师太的独有□□,中者历经浑身针刺之痛,且几个时辰内便化作冰雕一般,气绝生亡。
他的胸口潮水一般漫过铺天盖地的悔意。明知道她是个喜欢绷着面子的性格,为什么还要为难她呢?在马上时,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他以为她只是因马跑得快而害怕,现在想来,大约是身体太难受了才如此。他脑子定然是被门挤了,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怎么舍得跟她置气?
石户草之毒本无解,当初先皇后中此毒后,皇上穷全国之力,试了无数种办法,才强行把人从鬼门关中拉出来。薛临涧便是当时的主要太医,几年前自请告老还乡,离开了宫廷。赵琰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掩过世人耳目,将人留在了祈王府。
赵琰知道,虽有薛临涧,此毒仍不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