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意自己的。
这便值了。
屋外白雪扑簌,吸纳了天地间所有声响。
临清扑进沈絮怀里,哭得像个受了冷落的孩子。
沈絮被撞得往后一仰,僵僵举起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不赶你走,不赶你走。”
重躺回床上,临清仍在抽着气,仗着受了委屈,大着胆子拉了沈絮的衣袖,少年稚气的一面此刻尽显,边抽噎边不放心地重复:“我、我不走,你赶我,我、我就同你拼命。”
沈絮半好笑半无奈地拍拍他的头,“没赶你,莫哭了。”
临清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抽气,一抖一抖的,一双眼睛仍然愤愤瞪着他。
沈絮忍不住笑了,“我怎敢赶你,屋子都是你买的,我还怕你赶我呢。”
临清这才想起这茬,梗着脖子道:“对!屋子是我、我买的!你赶我,我就赶你!”
沈絮大笑,这是何逻辑?
被临清训得多了,此时才想起他也不过束发年纪,到底是个孩子,心里还是脆弱而敏感的。
沈絮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是了是了,你不高兴了,赶我出去便是。”
这般宠溺的口吻,临清只听他对那些小妾说过,彼时他躲在自己房内,听得沈絮与雪凝调笑声声,面红耳赤之际,心中不免泛酸。
而今那人对了自己露出一家之主的模样,临清只觉自己与那小妾一样,几乎要将头埋进地底,莫叫那人看去半分红绡。
见他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沈絮不由问:“怎么了?莫不是又哭了?”
临清踹了他一脚,力道很轻,仿佛撒娇。
沈絮道:“莫哭了,我同你讲笑话罢。”
便从张家长讲到李家短,讲他堂兄沈丹墀被年轻管家拿着账册追得满城跑,讲他堂妹沈阕兰放着家里定的亲事不要偏要跟了穷酸秀才辛苦度日,讲他年幼便失了父母由他大伯养大,讲他亲戚逼他娶了正房以嗣后代他却始终寻不到合适的姑娘。
临清瘪着嘴问:“你不是讨了那么多小妾,难道没一个喜欢的。”
沈絮喟叹一声,道:“你不曾历人事,不懂此间种种。”
临清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真纨绔。
“光说我了,你也说说你罢。”沈絮道。
临清道:“说什么?”
“家自何方,父母何在,缘何做了琴师。”
临清眼中透出几分黯然,“自小为师父收养,不知高堂何在,待到大了些,便跟着师父学琴。”
沈絮无意提起他的伤心事,生了几分愧疚,转了话题,“平日都做什么?”
“练琴。”临清老实答。
“还有呢?”
“……还是练琴。”
沈絮同情道:“真是可怜。”
临清瞪他一眼,心道你这纨绔怎会懂丝竹之妙。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说得累了,沈絮打了个哈欠,喃喃念着什么,不一会儿就会周公去了。
临清侧过身子,痴痴望着他的睡脸。
这人留下自己了。
嘴角勾了勾,闭了眼睛,抓着沈絮衣袖的手一宿都未曾松开。
一夜好梦。
第二日一早,两人尚在睡梦之中,屋外便已响起敲门声,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嘈杂人声。
临清揉着睡眼,踉踉跄跄走去看门。
门外立了一院子的人,各个手里捧着一张砚纸,巴巴望了临清。
“沈公子也给我家写首诗罢!”
作者有话要说: 别扭闹完了,开始过日子咯~~
☆、第七章
临时搭起的案桌摆在堂前,村人排的队绕了堂屋两圈还拐出去延伸到院中,临清借来墨与笔,立于案边挽袖磨墨,沈絮打着哈欠给村人写诗。
不得不说,王婶的宣传力真是不容小觑,才一夜时间,全村人都知道村里来了个会写诗的公子,一大早便齐齐捧了花灯纸过来讨诗。
只是,若只是说了这层倒也无妨,临清眼角微抽,只听村民甲凑到村民乙耳边细语,村民乙又拉了村民丙嚼舌根子,那目光无一刻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临清深吸一口气,在内心咆哮,什么“这个小公子身形秀气一看就是做下面的”这种话我全都听到了好么!
王婶你不去《扬州杂闻》做笔手真的可惜了!
沈絮睁着困顿不堪的双眼,强打精神给村民写诗,可怜他大早上的还没睡醒,就被临清硬拽下床,早饭都没得吃,就要搜肠刮肚给人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