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宫娥上错了?
云婵带着摸不清底细的不安,留她用完了这盏茶。她刚一离开,白萱就上了前,与云婵一样的神色复杂:“长公主看……这事究竟……”
“……不知道。”云婵眉头轻锁,口气发沉,“半点也试不出来。我还未提冰碗的事,她便先说了,瞧不出心虚、后面的解释也说得通。若不是真的问心无愧……”
若不是真的问心无愧,便是在这未见的几年里,云姒的心思比她所知的要深多了。
“长公主也不必太挂心。”白萱显得轻松了些,思忖着对她说,“若堂小姐当真心思不正,总还会做些什么,您是长公主,想拦她很是容易;若当真只是误会了,别因此平白伤了情分才好。”
“是。”云婵轻点了下头,“不必让旁人知道,你和林端多替我注意着就是了。”
“诺。”白萱福身应下,语中微顿,思索着提议说,“若不然……奴婢去知会尚食女官一声,近来常让堂小姐当值。如此,如若堂小姐问心无愧,只会当是寻常的安排,如是心虚……当然会想到长公主身上,觉得长公主有所不快、有所提防,也就会收敛了。”
这可说是个不赖的法子,既不会撕破脸面,又能巧妙地让云姒有所察觉。云婵心中仔细掂量一番却摇了头:“不,你备好厚礼,然后和林端一起去尚食局,请尚食女官得空时来端庆宫走一趟。”
大事化小自是无错,但许多时候,处事过于“委婉”了,只会让自己更看不清局面、更捉摸不透,继而心慌不安。
还不如稍主动些,总好过待得对方成了事再恍然大悟,追悔莫及。
☆、第48章 试探
再不为皇太后所喜,自己也还是长公主。
生辰之时,庆贺一番总是免不了的,只是不那么大张旗鼓而已。从太妃之类的长辈到外命妇、宗室女、宗室出女,忌惮皇太后的便不来,不那么忌惮皇太后或是更倾向于皇帝这一边的,就备好贺礼来参宴。
这样的宫宴自是设在晚上,端庆宫倒还是从一早便开始忙碌了。陆续进宫的女眷有不少都来得很早,先将贺礼送到、说一番吉祥话,再在侧殿落座闲谈,又或是三五结伴的在后院中散散心,热闹中沁着一派惬意。
叶澜自然也来得很早,因与云婵相熟,就直接到了内殿陪她。一份大礼备得丰厚,从各色珠宝到绫罗绸缎皆有,云婵看了直是讶异,笑侃说:“你这哪是备的生辰礼,端的是把我一年里要用的布匹首饰全备齐了。”
“这不是挺好?”叶澜悠哉哉的样子,“若真能用一年我倒高兴了,不枉我一件件挑。不过眼见着是不行呢——宫里要打点的地方多,这里头的东西你自己能捞着三五样都不错。”
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落座,宫娥奉了茶来,叶澜抿了一口稍解了口渴,又道:“哦……还替指挥使大人带了个话,他公事繁忙抽不开身,参不了宴了。说是给你备了贺礼,但也没见人送到席府来,大抵还是想自己给你吧。”
“无碍。”云婵轻松一笑,“礼不差那一份,兄长安心办差别为我分心我才觉得好。”
话音刚落,有宫娥入殿来奉瓜果蜜饯,二人便安静了一会儿,各自细品着茶香不吭声。待得那宫人福身高了退,叶澜望了望殿里,才又道:“阿姒姑娘呢?当堂姐的过生辰,她也不来道个贺?尚食局规矩太严也得准她这假不是?”
她一壁说着一壁皱起眉头,语中不满之意明显。云婵却是摇头,拈了颗腌得晶莹的金丝蜜枣在手里,悠悠道:“这怪不得她。今晚的宫宴尚食局本就要忙上一番,她又被安排要到近前服侍着,现在哪里抽得开身?”
“这是晋了位份了?”叶澜听得稍有惊讶。宫中品秩森严,各殿本就各有近前的宫人。在六尚局里做事,若能在宫宴之类的场合安排到近前服侍,那多半是不低的位份了。
转念一想却又立刻明白了。也用不着云姒办事多机灵,多半是尚食女官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照顾着云婵的面子,能行个方便的地方总得行的。
云婵笑而不言,将那金丝蜜枣送入口中,尝着那丝丝甜腻预想着今晚也许会出的事情。
云姒能近前服侍,是她的意思不假,却并不全为了照顾云姒。
半月前的那一遭事,让云婵心生不安,可出言试探云姒又未试探出个所以然来。
局势不明不仅是让人不舒服,更是觉得留了个隐患,云婵掂量着,还是把虚实探出来为好。就如白萱所说的,若当真只是巧合而生的误会,别为此平白生了隔阂,伤了姐妹情分。
备了厚礼,请尚食女官来端庆宫走了一趟。云婵言辞间自不可能将真实打算全盘托出,只表露了对云姒满满的关心,劳烦尚食女官帮这个忙、让云姒在自己的生辰宴上“露露脸”。
这点安排对尚食女官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对云婵来说也是最好的试探机会。
皇帝必定是会来参宴的。云姒若有那般心思,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举止间多多少少会有所表露;可又因为是宾客满座的宫宴,云姒表露得也不好太过——于云婵来说,总好过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在别无旁人时“表露”。
诚然,即便是众目睽睽之下的“表露”明显不得,也未必就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这就要看云姒的心动得有多细了。
要是法子用得蠢笨,大抵就不止是“白费功夫”了,让在座众人瞧出她的意图,连皇帝也会觉得厌恶。
.
皇帝在宫宴开席一刻后才到端庆宫,殿中本是歌舞升平,因着圣驾的到来而陡然安寂。
众人见了礼又起了身,霍洹落座便看向云婵,大有些愧疚:“永延殿事情多了些,抱歉。”
一句道歉无妨,云婵从容不迫地欠了身,在场却难免有命妇贵女觉得惊奇。乐声重新响起,舞姬们也起了舞,有宫人不断地进进出出,奉上佳肴美酒,殿中一片喜气。
霍洹饮着酒打量她,看她仍是穿得简单、薄施粉黛,一贯的在自己宫中便懒得好好打扮。这倒不要紧,但再细看下去,眉目间分明没什么笑容,甚至有点紧张和心不在焉。
“你的生辰,寿星怎么反倒兴致不高?”他酒盏仍递在嘴边,目光也落在盏中,口吻闲闲的调侃她。
云婵默了一默,哑音一笑:“哪是兴致不高……这是从早上便开始迎四方贺礼,一直忙到开席,累的。”
也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实情自然不是这样。
即便入宫多年,又因封位一直该算是宫中的“主人”,可云婵仍对皇宫有无可磨灭的恐惧。
原因之一,便是觉得这地方阴谋阳谋太多了,从太后太妃到女官宫娥,甚至再牵扯上外命妇和贵女们……
一不小心就是尸骨无存,想想都累。
是以面对宫中之事,她一度是“能避则避”,能笑脸相迎便绝不会撕破脸。
这一次,该算是她头一次正经设了计为试探一个人的底细,还就是自己的本家堂妹。
云婵思忖着,深吸了一口气,想将心中的烦闷冲淡些。淡看向白萱,轻声吩咐道:“殿里热,让她们奉酸梅汤来。”
白萱领了命去,片刻后,数名宫娥鱼贯而入,为首的自然是云姒。
一个个淡青色瓷碗盛在托盘里,看着就觉得清凉。宫娥们两两一组,按规矩一个人托着托盘、另一人将瓷碗奉给在座宾客。云姒身边的宫娥手中的托盘里只有两只小碗,云姒取了第一只,恭敬地呈到皇帝面前的案上搁下,又取了第二只,同样毕恭毕敬地搁在云婵面前。
而后福身告退。自始至终一言未发,莫说没在皇帝面前显露什么,甚至不曾对云婵这位堂姐多言半句。
云婵稍放了心,又想起先前冰碗的事,趁着旁人的目光都投在殿中歌舞上,伸手便取了霍洹面前的那一碗。
霍洹一横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