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时代局限。
这时代的法国,女人没有受到教育的权利。她们只能被父亲养大,然后再等着丈夫养。而支撑起一家子的所有开销,则是丈夫的义务。
当然了,夏尔和维克托都是男人,实际上并不存在谁养谁的问题;但对于婚姻,两人的看法肯定天差地别。
对夏尔自己来说,结婚就不是个事情。婚姻并不能得到哪路神仙的保佑;至于法律规定的夫妻责任,也根本不是结了婚能保证的。只要有心,不用一纸证书也能长相守。他的个人观点是,如果婚姻责任已经沦落到要靠法律保证的话,他根本不稀罕。
他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一个社会角色,不是吗?如果自己不够独立也没有自尊,那还谈什么别的?
但维克托肯定不同。虽然拉菲特家不算是典型的传统思想,但依旧脱离不了时代背景的影响——丈夫就该让妻子孩子过好日子。
把这句话翻译一下——该让另一半轻松享福——大致就是维克托的想法了。他觉得他在床上扮演了传统丈夫的角色,就该负起相对应的责任来。只是夏尔实在不可能待在家里闲着,他也不愿意强迫夏尔做不喜欢的事情,所以才会变成不尴不尬的样子。
就和现在一样,维克托觉得夏尔的沉默绝对是无言的反对,只能再次作罢。实际上他也知道抗议一定没有用,所以之前没说出口,省得两人都不高兴。“这么些人,”他主动转了个话题,“你打算怎么办?圣诞之前能解决吗?”
夏尔顺着维克托的视线往边上看了一眼。“我争取早点回巴黎,再让父亲在商社里找几个可靠的帮手,这样应该就可以了。”他怎么可能听不出维克托的意思?把事情忙完,他们才有时间过圣诞节啊!
维克托对夏尔这种聪明的默许表示满意。不管怎么说,他家夏尔也就这么一个毛病——或者说是最大的优点——了。想想吧,如果夏尔一开始就和其他少爷一样,娇生惯养、挥霍无度,他还会喜欢上吗?“那我先回巴黎,等你。”
后半句真可谓甜蜜蜜又黏糊糊,夏尔实在扛不住这样的,只能点头——正宗法国人的罗曼蒂克,一秒切换恋爱画风妥妥的,他算是深刻明白了!
船上的行李已经全部搬到了马车上,也是时候出发了。维克托张开双手,主动给了夏尔一个贴面礼。说是礼节,但他偷偷地亲吻了下夏尔的鬓边。
“你又找事!边上都是人呢!”夏尔察觉到了,不由得小声抱怨了一句。但是和说的完全相反,他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维克托的脸侧,然后很快地退后一步,分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注意着呢,他们不会看见……”因为夏尔的小动作,维克托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他果然需要一台时光机吧!倒回船上时多吃夏尔几遍啊!
两天之后,夏尔到达了波尔多。美国那头的事情还没传到南部葡萄产地,所以一切就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在美国中部山区看过了汉普顿准备的木料,夏尔先造访了米隆先生。“……最迟不过明年下半年,汉普顿先生就能把我们想要的东西运过来。”
“那听起来真好。”米隆先生非常高兴。
“主要还是您的眼光毒辣。”夏尔笑着说,“不是每一个来到波尔多的美国板材商都能做到汉普顿先生那样的成就。”
“要我说,这可不关我的事。他就和您一样;努力的人总会有回报。”米隆先生这么回答,又揶揄地问道:“光是波尔多就有五座酒庄要管理,更别提整个法国;现在又到了美洲——您现在还能弄清楚您做了多少生意吗?”
“那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在做。”夏尔巧妙道,“不正是有您这样能干的人在帮我做吗?”
米隆先生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您说的话,我还真是永远爱听。”然后他正色道:“您可别以为,我这是在抱怨您的精力分散。实际上,我是如此欣赏您,以至于希望您能再多做一些。以我的个人看法,我认为您名扬法国是必要的;长此以往,世界也不在话下。至少我保证,有生之年,我都不会离开酒庄以及您。”
“非常感谢您的支持和信任。”夏尔从桌边站起来,郑重地行了个礼,“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给您一个保证,但是您的愿望也正是我的愿望;我会为此尽我能做的一切!”
没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的了。他不需要承诺,也不需要誓言;就让他证明给所有人看,什么叫做事实胜于雄辩!
☆、第97章
既然米隆先生对夏尔拓展事业抱有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那可想而知,他就不会让夏尔在米隆古堡名下的四座葡萄园上花费额外的心思,而会自己把它们都做好。
实际上,在夏尔最早的谋划之下,米隆古堡的葡萄酒产业已经度过了开始的杂乱时期,开始走上了正轨。从葡萄品种的培育,到口味风土的保持,再到橡木桶的烘烤箍造,已经顺畅地连接了下来。
这样一来,虽然米隆古堡不是波尔多地区最好的庄园,却是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管理最全面、环节最完善的庄园。这点的好处在短时期内还看不出来,但长期稳定如此的话,净赚飙升,绝对众所瞩目。
但其实,并不需要真到那么一天,就已经有人看出了这种趋势。比如说更早些时候的米歇尔,又比如说现在反应过来的勒梅尔夫人。
“您春天时来过一回,却匆匆忙忙的,以至于我没能见到您。”她在私下招待夏尔的时候这么说,语气颇有些嗔怪,“我还以为,您有了上布里昂酒庄,就把其他酒庄统统忘到脑后了呢!”
“您这么说的话,我可要惶恐了。”夏尔放下手里的茶杯,“有您这样美丽的夫人,还有在别处根本喝不到的好茶,有谁舍得不来见您呢?”
“您这张嘴可真是能说会道,什么都难不住它,是吗?”勒梅尔夫人装出一副薄怒的语气,但脸上却漾出了笑容,“我怕您再来几回,我就会觉得其他人都了无生趣!”
“那怎么可能呢?”夏尔做出一副略夸张的捧心动作,“以前还没什么,现今我手里管着上布里昂酒庄,就担心您不欢迎我了,这才……”
这理由找得却是刚好。因为那么多酒庄,同样的体积,有些酒的价格却能卖出其他酒的几十上百倍,里头当然有些不为人知的机密。
米隆古堡和拉菲古堡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也就无所谓;而上布里昂酒庄却不同,它实打实的是与拉菲古堡处于同一重量级的竞争对手。
夏尔这么说,也就是避嫌。
但勒梅尔夫人一点也不买夏尔的账。“要我说,您就是太客气、太识情知趣了。”她这么说,又反问道:“您得相信,就算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我的承诺依旧终生有效。”
夏尔本以为对方叫他来就是叙叙旧再套套美国那头的情况,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他愣完了,他才隐约记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能让勒梅尔夫人严肃地和他说的事——
很久之前,他答应勒梅尔夫人,不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维克托,他是在拉菲古堡第一次见到米歇尔的。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吧?
“这话合该还给您自己,”他这么说,“您也知道,那对我只是举手之劳!”
“对您也许是,对我可不是。”勒梅尔夫人正色。
她远离巴黎是为了耳根清净,但该知道的消息还是知道的。一群显贵热热闹闹地去了美国,无论从时间、目的地以及回来后的反馈来看,都极其成功。里头许多人都带回来大笔合约,夏尔尤甚。再考虑到这次考察的发起人是维克托,英国还传回来了某些具有很强偏向性的利好消息;这些加在一起,说明了什么?
——说明夏尔和维克托所代表的、或者说是背后的势力,正在步步高攀啊!
除此之外,夏尔在法国的动静,就更不用说了;她件件都听着呢!
相对于保王派的反应,勒梅尔夫人有理由相信,她丈夫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站在这边,只是表面上维持中立。那也就是说,她和夏尔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敌人的恩惠当然受不得;己方的人情怎么可能不还?
“我……”夏尔还想说话,就被勒梅尔夫人打断了。
“我知道,您说的是真话;您总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自然不可能总惦记着所有东西。”勒梅尔夫人说,语气和她惯常的、微微上扬的轻松音调完全不同,“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遗忘我的承诺。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亲爱的夏尔,欢迎您到拉菲庄园来!永远,随时!请您慷慨地答应我,不要再提您的那些理由了好吗?假如您真的把我当成您忠实的朋友的话?”
这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还加了句根本没法反驳的问句,夏尔无话可说。不得不说,以普世对女人的标准来衡量,勒梅尔夫人已经能算聪明人中的佼佼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