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御史
暖阁院中早已备下了酒菜,待苻容与宋轻容各自入席,苻秋叫将太子抱来与他看,眉目之间,兄弟两个,依稀相似。
苻秋手势笨拙,生怕摔了他,宋轻容不断出声指点他托着婴孩屁股,苻秋哄着逗了会儿,那小子半点不怕,朝他咧嘴就笑。苻秋颇觉得安慰,胸中涌起:不枉朕为你扫平障碍,令你将来安坐天下的念头。
叫人把小太子抱去让惠妃养着了,苻秋亲手来给苻容斟酒,才滴出两滴,宋轻容笑将酒壶拿了去,嗔道:“你们爷们儿说话,我来倒就是。”
颐指气使的宋太后,有了寻常人家的温情冷暖,也体贴平凡起来。苻秋心头不住感慨,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要是出了宫,在瑞州定下居所,支使东子那呆子学当地渔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便在家打点家里营生,算尽柴米油盐,若有闲情,便一地只住一两月,腻歪了,便往旁人腻歪了的地方搬家就是。
苻秋忍不住叹了口气。
“陛下有心烦之事。”苻容捏着酒杯,一指在杯底摩挲。
“人哪或有一日能得安心的,皇后疯了,方太傅自乱阵脚,连番上书告老,朕放他去吧,怕他不过自前朝退到后面去,仍指点他那些门生在朝堂上乱做事,不放他去吧,朕心里不舒服。主要如今朝上没半个能用的人,但凡有人可用,又何必用方靖荣养出来的那帮子人。”
“此事陛下不必忧扰,开春时举子上京,何愁无人能用?”苻容碰了碰苻秋的杯子,眼神游移,见苻秋身边侍立的老太监,笑道:“袁歆沛不在宫中,我看了还真是不习惯,谁搁在陛下身后的位子上,都不及他称眼。”
苻秋略皱了皱眉,疑道:“袁歆沛?可是从前袁家的三子?”
苻容点头:“正是。”
“是有些可惜,朕说怎么最近这茶,怎么总喝着哪里味道不对,想是习惯了他给朕泡的茶。”苻秋目中流露出一丝惆怅,将杯一扬,“不知道究竟为何,就不在宫中当差了,要不是八叔提及此事,朕还真想不起来问。”于是将旁边侍立的老公公叫来问是怎么回事。
王公公垂着目:“袁公公摔碎了先帝留给皇上的一柄玉如意,便被调去旁的宫中当差,不日染上风寒,积劳成疾,没多久竟就去了。”
宋轻容于旁坐下,将苻秋的手握着,轻声安慰道:“陛下别太伤心了,人终有离开人世的一天,不过是早些去了,那袁家的三儿子,必定在那边等着陛下。”
苻秋抽出手来,笑道:“等我做什么?那样显赫人家,被弄到我身边来当差,本就不见得乐意,怎么今生为奴,来世竟还乐得给我做奴才么?”苻秋笑得云淡风轻,将满杯酒倾倒于地,叹了口气:“好男儿志在四方,圈在宫里够可怜,如今早些去了也好,来世托生个好人家便是。”
宋轻容抿嘴笑着称是。
马车一路颠簸,苻容探手将自登上马车便不言语的宋轻容揽过来,令她能靠在自己肩上。宋轻容叹出一口气,低声道:“一想到再与春儿见面不知是何时……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宋轻容抓着金银线绣成的襟口,抬头望向她的夫君,“王爷……”
苻容手指摸到她的嘴唇,轻按住她的嘴唇,道:“嘘——”
车厢猛一颠簸,彻底静止下来。
一人来报——
“方太傅求见王爷。”
苻容嘴角弯起,笑道:“没想到他还有点本事。”声音自马车中传出,犹如洪钟一般:“三日后城南三春庄随意吃点便饭,今日天晚,内人须得回去休息了。”
纤纤素手撩起车帘,自车帘中窥得方太傅得轿子向后移去,宋轻容吁出口气,听见苻容问道:“皇上可是真的忘了袁歆沛?”
宋轻容道:“人他是没忘,但显然已将与其种种过往都忘了,否则袁歆沛死了,他岂有不伤心难过的?”
“天下间竟有这种病?单单忘了情爱之事?”苻容叹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有一日我能忘了王爷,这一生还有什么滋味。”宋轻容轻向后偎进苻容怀中,在沉沉夜色之中,听着车轮模糊的响声睡了去。
三月后,京城迎来暖春,昭纯宫中,苻秋歪在榻上,手持一柄自斟壶,自斟自饮。
琴声犹如珠玉坠地,苻秋摇头晃脑,喝得已有些醉了,他身上龙袍起了皱,那时分,正在半醉之间。
珠帘撩了起来。
苻秋嘴角弯翘,笑了笑,烈酒使他满面通红,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神思恍惚地凝望身前立着的人,琴音似乎消没了,远在万里之遥。
那人低头时,苻秋对上他的眼睛,霎时清醒过来。嘴唇不住发抖,他被抱在那人身上,双手紧搂住他的脖颈,紧咬牙关,憋出一句像叹息又像悲哭的声音——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苻秋脸面在东子胸口来回蹭动,他穿的粗麻蹭得苻秋禁不住闭上了眼。
苻秋手劲极大,勒得东子快喘不过气了,他向后一瞥,云含便识相带着宫人退了下去。那一时之间,苻秋听见云含告退的声音,才知不是在梦中,只胡乱去扯东子的衣领。
屋内灯烛全灭,黑暗之中,只听得衣衫窸窣作响。
不待龙袍全剥了去,东子亲了亲苻秋的额头,沉厚的声音在苻秋耳畔温柔道:“我回来了。”
苻秋牙关打战,直至将那人全然容纳,才满头大汗抬起上半身,接吻得嘴唇发痛,手指似抠破了东子的背,东子却浑不在意,顶着一张陌生人的脸,把头埋在苻秋颈窝里,牙齿轻轻刮擦他的颈子。
“酒臭。”东子道。
“汗臭。”苻秋笑道。
“都臭,才是一对儿。”东子憋着一口气,眸光复杂地凝视着苻秋,腰下一使力。
苻秋埋头在他臂中,将压抑的声音藏起,难耐地仰起脖子,久不曾接纳过人的那处,起先是痛,再才是酸麻,又是久别重逢,剧烈的情绪冲击令苻秋眼角不禁溢出泪来。深深吸了口气,苻秋叹道:“你再要不回来,我快想你想得疯了。”同时,苻秋手指抓紧了东子的手臂,身体被送至高处,东子翻了个身,压住苻秋,嘴唇吻过他满是汗水的脸庞和脖子。
两腿圈上东子的腰,苻秋不住喘息,却咬着牙忍耐,拼了命迎合。
折腾至天快亮时,苻秋已然累得睁不开眼,趴在枕上,察觉到身边人动静,一把拽住东子,紧张地张眼,旋即哭笑不得,去扯他脸皮——
“这什么,拿下来,太丑了……唔。”
东子吻来时,苻秋自然揽住他脖子,二人鼻息皆紊乱,东子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装作漫不经心道:“今日殿试,记得我这张丑脸。”他意犹未尽又低头亲了亲苻秋的嘴唇,舌尖掠过他口齿,抵着舌头唆弄一番,方才放了苻秋。
半月后,皇榜下,张昭云点了探花郎,喜报传至客栈。
“张昭云公子,公子?恭喜公子呀,还不出来领旨谢恩哪!”小二拍了半天门没听动静,将门一踹。
“咦,张公子人呢?”
当日不及午时,天子召见三甲,留了探花郎在承元殿,命在承元殿摆膳。二人吃饭时候,苻秋忍不住仔细打量东子,碟中堆叠好剔了鱼刺的鱼肉。
“瘦了些。”苻秋叹道,东子一身文士袍服,尚未任职,穿得自不是官袍。苻秋轻蹙眉头又一打量,说:“好像白了点。”
“吃。”东子道。
苻秋一低头,碗中净是累叠起来的菜,只得埋头扒饭,用过膳,叫人撤了东西去,只说要与探花郎共商国家大事,屏退左右,在承元殿的龙案前,苻秋正襟危坐于龙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