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是要事事依从,你要有自己的见地,要让他知道你在想什么,设身处地,理解他在想什么。二人同心同德,才是长久之道。”
东子点头。
“娘最遗憾的便是,没有太多时间教导你。今后的路,都得辛苦你自己走。”月巧不再言语,手指恋恋不舍离开东子的脸庞,摸了摸他的肩膀,握着他的两条手臂,又摸了他的手,叹了口气,便道:“娘想歇息了。”
东子抽了抽鼻子,“那孩儿明日再来陪您说话。”
月巧笑了笑,挥手赶他出门。
出了月巧的屋,东子才感觉到满背热辣辣的烫,心头却有股难言的酸楚,又似乎是热的。
那晚上他趴着睡,不住摸手上的指环。到天亮时分,才朦朦胧胧睡着,被人叫醒时天光已经大亮,匆促跑来个下人,战战兢兢站在门口,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什么事?”东子隐约觉得不祥,披衣坐在床边,背上还痛得厉害。
“三……三爷……二夫人昨晚上……吞吞吞金自杀了。”
东子的外袍滑落在地,他扶着桌边站起,深吸一口气,继而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下人退出屋,他僵硬了一般坐回床上,脑海中嗡嗡作响,月巧那句“今后的路,都得辛苦你自己走”一遍又一遍重叠响起。
到午时,东子才爬起身,叫人打冷水进来,洗净通红眼圈,掸去袍上细灰,走到他大哥身前。
“大娘在何处?麻烦大哥帮忙请示一声,能不能将我爹和娘葬在一处。”
“这……这恐怕不合规矩罢。”
东子看了一眼他嫂子,直视老大道:“要是不能,百年之后,掘坟一事,我做来倒是不费劲的。”东子顿了顿,又道:“还是麻烦大哥去说一声。”
承元殿中,苻秋得知东子亲娘自尽一事,僵坐了会儿。宫女将茶捧到他手边,苻秋端来喝了口,才觉身上缓了过来。袁光平一事已是他疏于防备,东子幼年入宫,一直就没再见他娘,这一回告假回去本应是要奉养天年的,他也准了十天半个月的假。给东子他大哥加官进爵,又赏赐了不少东西。
但饶是这样。
苻秋还是很担心。
如果袁歆沛始终放不下这一节,那自然就不会和他夜奔了,当日他说要私奔,意料之中东子会欣喜若狂的场景并未出现。他仍是淡漠的,没什么表情,搂着苻秋亲了亲,像一种并未将此事当真的安抚。东子说,“等料理完丧事,我回来再说。”
苻秋便乖乖在宫里等,他也只能是在宫里等,两天前去袁家吊唁,人是见到了,话却没说上。
苻秋惴惴了两天,也有点生气,虽是因他而起,但事情不是他做的。他却胆小得像个耗子,连偷偷溜出宫去袁家找东子都不敢。
苻秋心中一动,搁下笔。
“熊沐何在?”
窗外跃下个人影,苻秋道:“进来。”
熊沐一身朱红侍卫服,单膝跪地,“圣上要吩咐何事?”
“今晚上朕要偷偷出宫,你去安排,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此事。”
到了晚上,苻秋万万没想到,这个熊沐竟然把他夹在腋下,施展轻功,夹着上了墙头。近十米的高墙,在熊沐眼中如履平地,苻秋算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武林高手。
此刻袁家大门已经紧闭,于袁家墙头一观。
苻秋遥遥一指:“那地方有灯,该是灵堂。”
熊沐胳膊一紧。
“慢,你背朕下去,别再夹着了……”
“是。”
纸钱燃烧的气味令苻秋打了个喷嚏,里头只跪着一个人,东子回过头来。
那一瞬间苻秋看见他眼底的愕然,凑过去,挨着他坐了,碰了碰他的肩头。
“给朕点钱,朕也给公婆二位大人烧点。”
苻秋丝毫没留意自己对东子父母的称呼有什么不对,凝视着吞没纸钱的火舌,待它们都燃为灰烬。怎么东子都不说话,他就没有话想对我说么?这些天到底他过得好不好,我愿意为东子放弃江山,他一定很感动,但父皇一定早就给他说了十箩筐要盯着我当个盛世明君之类的话,洗脑很严重,未必会愿意。
所以他到底愿意不愿意带我再离开这里?
苻秋要被自己纠结死了,他神情复杂,抬头正想说点什么。
东子忽拉住他的手,朝棺材磕了个头。
“娘,孩儿说的,就是此人。”
“今生今世,儿子会对他好。”
“……”苻秋愣了住,不由自主地也磕了个头。
熊沐火烧屁股地跑了进来,“陛下!你在干嘛?!”他拼命克制声音,朝四周乱看,“你在给谁磕头?!你是皇上啊!”
“……”苻秋无所谓地笑了笑,指着棺材,“里头躺着朕的婆婆大人。”
第62章 偷梁
夜半,无风无月,熊沐抱着剑坐在墙头,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个花生来,剥开,把两粒花生米塞在耳孔里。
苻秋拿着盏灯烛,在床上支了张小凳,烛光照在东子背上。
他健硕紧实的肌肉上横亘错杂的血痕交错,苻秋一面倒药粉,一面观他表情,见东子面无表情,才拿手指细细推开。心说,他这婆婆大人下手够重的,但不好说出来,嘴唇贴着他的背,轻轻吹气。
东子一手握着苻秋的手,低声道:“不疼。”
“真的?”苻秋手指一重,便听东子冷抽口气,讪讪道:“骗朕是没有好果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