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躺在石床上的袁光平确实已死硬了,摸上去皮肤发冷,手上皮肉松弛,不再有活人的弹性。
苻秋向东子道:“朕叫仵作看看。”他以征询的目光看着东子,声音不大,近乎小心地留意东子的反应。
“嗯。”东子点了点头。
仵作验尸时,他便站在那人身后,双目紧追仵作的一举一动。他掰开袁光平的嘴,以湿布擦拭袁光平的口腔,又用银针检验,仔细检视袁光平的眼睛、耳朵,指甲。
苻秋与东子并肩站着,手指勾住东子的手,将他的手握着。
陈玉清满头大汗微低着头,一听苻秋点到他的名字,几乎魂飞魄散,慌忙道:“请圣上示下。”
“睿国公之女的案子,是否有眉目了?”苻秋声音听来有些不悦。
“睿国公小女乃自缢身亡,臣已审问过她的贴身婢女,那婢女前后两次口供截然不同,于是臣命人先行收监。尚未再次提审,不过,此女试图翻供,恐怕其中大有玄机。”陈玉清一面答,一面拭去额上因为紧张而冒出的汗珠。
“仔细审问此女。”苻秋目光凝在仵作身上,还未开口,仵作“咚”一声跪地,双手扑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陛下请看,银针发黑,袁大人是中毒……”
最坏的结果令苻秋眼前一阵发黑,他脚底站不稳,被东子扶住,稳住声线,问道:“怎么中的毒?”
“属下自袁大人的鼻腔和咽喉粘黏物中验出毒物,想是毒烟之类造成,将诏狱看守叫来一问便知。”仵作禀道。
诏狱看守被人押着跪在地上,吓得不敢抬头,反复申冤。
苻秋一个示意,侍卫左右提着看守的肩臂,令其直起上半身。
“朕问你,傍晚都有什么人来过狱中。”
“没……没有人……”
“欺君之罪,足以株连九族,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朕。”苻秋摸着指环,眯起眼。
“真的……小人不敢撒谎,自皇上和……对,这位公公。”看守匆匆一眼掠过东子,眼睛张大,浑身发抖,双臂被侍卫抓得疼痛无比,却不敢哎哟出声。
“皇上和这位公公离开后,小的便去外间守着了。诏狱连只苍蝇都放不进来,小人想着,袁大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臣,也不必时时刻刻都守着,何况右相未必真的有罪……小人也怕看得太严,来日袁大人官复原职,小人也吃罪不起啊。自袁大人入狱来,小人一直有求必应,从未敢有一丝不恭,皇上明察啊!小人真的冤枉……” 看守双臂被扭得咔擦作响,他眉头痛苦拧紧,半边脸贴在遍生尘土的地面。
苻秋起身,在袁光平待过的牢狱中反复踱步,脚停在一块方形投影上,想起他和东子来时,袁光平一直在看地上的方形投影。
苻秋抬起头,正对着墙上那扇小窗,他手一指,问诏狱看守,“那外面是哪儿?”
“那边也是牢房,关押的是的朝中大臣,袁大人因特别交代被关在此处。那边现没关着人,是间空房。”
站在苻秋身后的东子已跑了出去,到门口,抓过一个狱卒,提着他的后领,那狱卒被提得离地三寸,惊恐大叫起来。
东子一撒手。
狱卒坐在地上,连退几步,又见皇帝自后面出来,心头叫苦不迭,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诏狱里那间关押右相的密室,上面小窗对着哪间牢房,带朕去看。”
狱卒连忙手撑地爬了起来,佝偻着身,点燃一盏牛皮灯笼,头前带路。在曲折的暗巷中走了足半刻,左右两排牢房在眼前展开。狱卒走到其中一间牢门前,将灯笼里的蜡烛取出,插在墙上灯座上。
白光照出空牢房,这里霉味很重。
“昨晚有人来过这里吗?”
狱卒踌躇片刻,右手摸着左手手指,垂着头说:“昨夜无人来过,最近一月这两排牢房都是闲置的。”
苻秋嘴角翘了翘,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右相所中之毒,一定是诏狱守卫下的手,否则还有谁有机会朝右相所居的牢房里投毒?”
狱卒双目圆睁,鼻翼扇动,跪倒在地,浑身有如一滩烂泥,片刻愣神后扑上去想抱苻秋的腿,被侍卫一脚踹开。
他趴在地上,声音极度慌张,“皇上饶命,绝不是小人们所为,就是借一百个胆子给小的们,咱们也没那个胆儿谋害右相。”
那狱卒再要磕头,下巴被苻秋的靴尖向上抬了抬,他问:“那你说,昨夜除了朕和袁总管,还有谁来过狱中?”
狱卒慌张地左右乱看,目光停在陈玉清脸上时,陈玉清清晰听见兵刃出鞘之声,连忙后退,声音卡在嗓子里几乎要惊叫出声。
狱卒哭丧着脸,眼睛看着苻秋的朝靴,哭道:“是……是……方太傅府上的一个随侍,说方大人的一块玉佩遗失,不知是否是当初在牢中时落下的。小的便带他看了。”
“你看着他进来,守着他找东西的?”苻秋问。
“是啊!”
“若有半句不实……”
森寒的刀刃搁在狱卒后脖子上,杀气渗入他脊骨,只得硬着头皮道,“不……不是……他说要慢慢找,给了小的五两金子,打发小的出去守着。小的一想不过是找东西,如今牢中又没有犯人……”
“就……就出去了……”狱卒感到两股间一股热流。
淡淡骚味弥散在监牢之中,那狱卒吓得尿了。
第60章 纸钱
漆黑暗巷被火光照亮,禁军统领李威带人团团围住太傅方靖荣的府邸。
门房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一时以为身在梦中,直至两头猎犬冲出马间,直取门中,才忙系好衣带,正了衣冠,迎下台阶。
“这是……这是做什么?这位军爷,这是跑错地儿了罢?”
李威凝视门上牌匾,见得太傅府三个字,便问:“方太傅住这儿?狮子巷六号,是也不是?”
“是啊。可咱们大人的女儿可是皇后啊,军爷,老儿说一句,误闯太傅府,可是大罪……”
“这是皇上手谕。”
大内令牌并苻秋的手谕被亮了出来,两个士兵带着猎犬直冲宅院内,将太傅府闹了个鸡飞狗跳,猎犬嗅过方靖荣住的那间牢室中稻草棉絮之物,进了府便直奔后院,鼻子嗅过枯草、老树,对着一间小屋狂吠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