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嘲讽浮现在苻容丰神俊逸的脸上,他眼带醉意,目光自酒杯上方迷蒙地看东子,又满饮一杯。
苻容把玩手中杯,嘲道:“可怜皇兄那样的人,即便心之所系,也不过尔尔。被他惦记上,反不如不要惦记的好。”
“八叔在说什么?父皇心里有个男人?是谁?”苻秋忙问。
东子握住苻秋的手,将他手扣着,二人手心相触。苻秋稍放下心来,又道:“八叔该不会借此拖延时间,要说便说,卖这些个关子,不会只是信口胡诌,想要求和罢?”
酒意爬上苻容俊美的面容,将他颧骨染得通红。
“你问他。”苻容手朝东子一扬,反手叩过空酒杯,涓滴不剩。
苻秋瞥一眼东子,下巴顿了顿,忽道:“父皇的事归一码,论理,当儿子的不当议论老子的是非。”
“皇上不是好奇得紧么?”
“朕又不想知道了。”苻秋眯着眼道,拍了拍东子的肩,向苻容道:“八叔要没别的事,旧就算叙完了。咱们也该说点正事,八叔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苻容懒懒道:“八叔没法答应。”
苻秋没说话。
“从前八叔一个人,闲云野鹤也使得。现不一样了。”苻容目光穿过窗棂,出了会儿神,转过脸来朝苻秋道:“南楚也算不得是大楚的地盘,就给了八叔又如何?”
苻秋嘴角微翘,将酒杯倒扣,双目低垂,半晌后方道:“出征之时,八叔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也。”苻容幽幽叹了口气。
那一时他不曾想到会与兄嫂搅合在一起,更不曾料到还能有个孩子。
“算八叔对不起你父皇,来日九泉之下,再向皇兄请罪。”苻容满斟一杯,泼向黄土。
“八王爷辜负了先帝的信任,便是到了九泉之下,先帝恐也不会想见你。”东子漠然道。
苻容嘴角翘了翘,“皇兄就是太相信一母同胞的血缘亲情,众兄弟中,他唯独偏信于我。”他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他信错了人。”
“就是。”东子认同道。
“……”
苻秋自斟自饮一杯,脑中在琢磨苻容说的那个人,既不是当初那两个男宠,再一想东子曾说卫琨对先帝曾很是执著。但如果他父皇心里的人就是卫琨,他们俩两情相悦,又为何要让卫琨去北边守卫边疆,苻秋印象里的父亲是个严父,但要和心爱之人分开。
苻秋看了眼东子,他觉得自己必然不舍。此次要让东子出征,他也是再三不愿的。想着苻秋略沮丧地低下头,这么一看,比起他父皇,他确实不是个适合当皇帝的人。
东子手臂横过苻秋肩头,不过一瞬,便即松开。
苻容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道:“皇兄若能料到今日,也不会让你呆在秋儿身边。”
他话锋一转,面容严肃,复道:“可你知道吗,皇兄也给了我一道遗命。命我杀了你。”
苻秋搭在东子手背上的手掌猛一紧握,怒道:“胡言乱语,父皇怎会……父皇既叫他护佑我,又怎会……”
“收拾完十王和四王,皇上觉得,下一个坐大的会是谁?”
苻秋沉默不语。
“是袁家。”东子道,他抬起双目,直视于苻容,反手抓紧苻秋的手,将他握着,道:“那又如何?”
东子默了会儿,问苻容:“难不成皇上会端了袁家?”
“就是知道皇上与你多年相处,你又为朝廷立下大功,皇上必定会不忍心动手。所以皇兄遗命,叫我杀了你,免得他儿子为难。”苻容目光落于二人交握的手上,笑道:“莫如本王卖个人情给皇上。”
苻秋久久不答,竖手止住东子想说的话,他作势起身,牵着东子的手,俯视苻容道:“八叔既如此说,只能来日战场上见了。”
苻容未阻他,走到门口,东子与青衫人对上眼,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孔上,卧着一双精光闪烁的眼。
不片刻,江上飘起花灯,乌篷船在江上飘摇晃荡。
“王爷为何不动手?”青衫人盘坐在苻容对面,满面不甘,他换了一副脸面,却是白纯砚。
苻容眼望江面,星星点点的灯光充满他的眼孔,他答非所问:“陪本王喝一杯。”
白纯砚满腹心事,而苻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醉卧在船中,后半夜,江风很凉,白纯砚划船,船里的苻容半边发烫的脸孔紧贴在席上,喃语道:“本王不想再拆散一对有情人。”
风拍窗棂,带走八王爷未曾说明的故事,所谓过去,便是无处可寻。
三日后深夜,江面上平静无波,姜松夜半带兵突袭至对岸。敌军即刻丢盔弃甲,节节溃败。连攻下两城后,大楚军队半数过江,而苻秋却一直不敢下令猛攻。
灯烛摇曳,东子披着一身血味进帐,除去铠甲,走到外面去,冷水兜头浇下,抽 鼻子嗅了嗅自己,方满意地回到帐中。于苻秋身后坐着,他两腿将苻秋的腿圈着,漫不经心看了眼苻秋手中的奏报,问:“我爹写的?”
“嗯。”
“说谁的坏话了?”
苻秋忍俊不禁,丢给他,“你自己看。”
东子刚一过目,眉毛便皱了起来。
“上面说你作战经验太浅,畏首畏尾,叫朕一鼓作气,速战速决。”苻秋朝后靠在东子胸前,手指摩挲他的腕子,笑道:“还好朕聪明,说是你总领全军,下令按兵不动。”
苻秋的手指顺着东子的手肘而上,停在他温暖的臂弯中,“若不如此说,右相也不会直言不讳。”
“我爹是文臣。”东子把奏报一抛,令苻秋坐在他腿上,回转身来,抱着他亲了会儿,见他白皙脸孔浮起淡红,又舔了舔他嘴唇,才道:“一辈子危言耸听,便是文臣的本职。胜败乃兵家常事,胜了固然好,败也非全无可取之处。”
苻秋喘着气,点头道:“嗯……我也觉得是这样……再说八叔本就不好对付,若是贸然冲过去,中了八叔的埋伏,反倒白送性命了。”他抱着东子修长的脖颈,在他颈中深嗅,目中微动。
东子摸了摸他的脸,令苻秋翻过身去趴伏低身,方才沿着他的背贴过来。
“等会儿,我带一小股兵,去探探虚实。”
此刻正被探虚实的苻秋满面通红,腰近乎贴着席,点头同意,润红的嘴张着,不住吞咽。
这一番来得激烈而短暂,东子略不好意思地低头扯床单给他揩拭,苻秋抓住他的手,“不……不用……我自己来。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差事办得好,朕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