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门开,东子进来,带入一股寒气。
苻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眯眯道,“过来。”
油条剪开成小段,在豆浆里泡软了,再一勺勺舀到苻秋嘴边。甜丝丝,软糯的口感,带着点油香。
“我那四叔来过了?”苻秋状若不经意地问。
东子握勺子的手顿了顿,嘴唇试了试温度,喂到苻秋嘴边,“嗯。”
“怎么没告诉我,要不是相凤说起,我还不知道。他都说什么了?”豆浆从嘴角挂下来,东子的手指轻轻替他拭去。
“没到时候。”东子淡淡道。
“已经没事了,这么一直躺着,会被那起子趋炎附势的家伙嘲笑。”苻秋想得很清楚,这些人不接受他,主要是因为他没有战功。空降而来,直接成了少帅,必定会引起跟着卫琨多年,战功赫赫的那群人眼红。
“左禹全想给我个下马威,我反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苻秋嘴角挂着笑,略有得色,“怎么样,我的箭术不错吧?”
东子板着脸,像个木头人。苻秋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别不高兴,我有分寸,要是真有性命之危,我会大声呼救。”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苻秋盘腿坐着,眼珠上翻,晃了晃脑袋,一只手捏着酸痛的脖子,轻轻吁出一口气,“这次是真的被打惨了。”
东子无奈地放下空碗,坐到他身后,两条长腿圈着苻秋,力道刚好地替苻秋捏肩膀。
“不过接下来可不能偷懒了,得争取在军营里立功。”苻秋在宫里时,接到的圣旨全是说,南边防线又要申请军饷。他当皇帝以来,印象里就没有北方战线,现在看来,卫琨的军队在自给自足状态。多半一边杀人一边抢掠,把军队带得像土匪。
“左边。”苻秋偏了偏脖子,手指指了指左边颈窝。
冷不防被抓了住,东子就势亲了亲他的手指,嘴唇呼呼地在他脖颈里蹭来蹭去。苻秋笑推开他,“别闹,三天没洗澡,都臭了。”
“不臭。”东子浑不在意,把苻秋的脖子吻得湿漉漉的。
“等会儿,等会儿……放开,伤口痛……”手碰到东子的脸,苻秋疼得直蹙眉,手上的洞还在。
他遗憾万分地看着东子的眼睛,顶了顶他的额头,“过两天再来。”他咽了口口水,叼着东子的耳朵,用低沉的声音说,“让你也躺三天。”
这时相凤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大帅到了。”
没等苻秋说话,卫琨人没露脸,话声先传了进来——
“秋儿醒了没?本帅听军医说,已无大碍。”
雄浑的声音犹如天顶滚过一道闷雷。东子的手指替苻秋整理好衣领,苻秋盘腿靠着枕头,歪在床上。
“四叔。”他作势要下床。
“坐着,本帅就是来看看。”卫琨瞟了东子一眼。
东子从床上下来,面无表情地侍立在旁,像一尊石像。
“多年不见,你八叔总是来信说你性子软弱,武艺不精,倒是他看走了眼。”
八叔与四叔有来往?!苻秋手指摩挲,想了想才说,“八叔也去了……”
“人都要死,没什么好伤心的。”
苻秋偷偷打量卫琨,他脸上看不出悲伤,拿不准卫琨与他的八叔是否私下有勾结。
“左禹全的伤也好些了,他是四叔的爱将,能教你很多东西。入伍之前,他是一名屠夫。”
难怪力气惊人,肉吃得多,脸也纵生出横肉。
“这一个月你先跟着他练练,招呼给他打过了,若要出兵,他也会带着你。听令行事,不要贸然行动。北狄人奸猾,个个骁勇。擅长马上作战,他们骑的不是普通战马,而是性烈难驯的野马。等你杀敌过百,四叔有份大礼给你。”卫琨眯着眼,似笑非笑。
“四叔大恩,小侄永不会忘。”苻秋眼眶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手指在膝上攥紧。
卫琨前脚离开,苻秋抬起平静的双眼,眼泪隐去。他撇撇嘴,骂了声,“老滑头。”真要是顾念亲侄之情,也就没有左禹全这出。
“只要卫琨肯出兵,事情就好办多了。”东子坐下来,手指穿过苻秋披散的乌发。
“嗯,我知道。”苻秋沉声道,眼神坚决,“我忍得住。”
东子粗糙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脸,“朝中有支持你的老臣,我已在暗中联系。”
苻秋眸中一动,“真的吗?有人支持我?”
“当然,你是真龙天子。”东子点头。
“嗯,朕会好好学,怎么当一个好皇帝。”苻秋干劲十足地站了起身,让东子伺候他下床。
接下去的一个月,无论下雪还是艳阳天,苻秋每日去左禹全军营里报到,和其他将领也混得熟了,连酒量都涨了。
苻秋渐练就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从前在宫里就炉火纯青的吃喝嫖赌,到了军营里使起来得心应手。
这日晚上,他喝得有点醉,脸红通通的,一只胳膊架在东子肩膀上,脚底下把雪踩得咯吱作响。
“我还能喝两斤,怎么样,厉害吧?”
潮湿的热气喷在东子耳廓里。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目光没离开过苻秋被酒气点染得冶艳的侧脸。
苻秋眉目偏秀气,一双柳眉,似乎化在酒香中,作温柔的春风,将东子周身环绕。他心口里燃着一簇火,没等进帐,离帐门尚有五米,灵巧的手指已探入苻秋的软甲。
唇舌火热交缠。
帐外苍茫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