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东子垂着眼。
“抬头。”
东子抬起头,坦荡的眼神让苻秋觉得好像看见了一片秋天里的池塘,池水静美。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东子明显一愣,终究无可奈何地爬起来恭敬地亲了亲苻秋的嘴唇,又跪回原地。
苻秋满意地弯起了嘴角,“得让你记住教训,虽然你武功比我高,但我才是主子,以后重大的事情都得告诉我。”随即又小声说,“小事你自己拿主意。”
“好。”
“玉玺我收着,银钱我收着,大事我决定,记住了?”苻秋迫不及待地约法三章。
“嗯。”
“好了,出去赶车吧。”
东子直起身,刚要退出去又被拽住了袖子,苻秋的脸蛋有点红,似乎犹豫了很久,眼光飘忽地在东子的腰部飞快扫了眼,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疼不疼?”
“……无碍。”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出去吧。”苻秋语速很快,没敢看东子的眼睛。
马车再次启程,另一驾马车上的白纯砚闲闲地同鼓着双惊奇的杏眼的小丫头道,“当时进了地宫,差不多一片湖那么大的地方,都堆着金银珠宝,宝珠把地宫映得亮堂堂的,少爷就知道,这回是跟对了主子。”
紫云托腮眨巴眼紧盯着白纯砚,“奴婢以为白家是大户,少爷是承的白家家业呢。”
“哪儿呢,本少爷无父无母,全凭个人打拼。这些年里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白纯砚说着撩起一边袖子,示意紫云捏自己的肱二头肌。
果然很硬。
紫云向往道,“还是我们家公子养得好,细皮嫩肉的,摸起来一定软乎乎的很舒服。”
“……”白纯砚尴尬地掩起手,眼角偷瞥前面赶车的紫烟,努嘴道,“你姐姐赶这么久车,也该换班了吧?”
紫云摆了摆手,“不用。”
“用的。”
“真不用。”
紫烟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手中马鞭一扬,“白少爷还是别让奴婢的小妹赶车,她的拿手特技,是平地翻车!”
白纯砚认命地在车内狠狠坐了两下。
苻秋在车内总是不安分,但沿途也没什么好的景致,一路都是黄沙。半路上正昏昏欲睡,一种奇特的香味飘入车中,苻秋拍了拍车厢木板,“停车!”
马车停在一片田地里,两个衣着破烂的农户拥着一堆火蹲着,看见来人,都警惕地抓住了身边的锄头。
苻秋从东子身后跑出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跟着,东子隔着半步跟着他。
“你们在烤什么吃的吗?”那气味实在香甜诱人,苻秋本来睡着,都被食物的香气勾得下了车。
“你们是什么人?”农户仍未放下锄头。
“南边来的,想跟你们换点吃的。”苻秋朝东子伸出手。
东子会意地摸出点碎银子,差不多有二两,朝两个农夫递出。
其中一个农夫接了,另一个却不屑道,“有钱了不起?现在有钱也买不到吃的。”
接了银子的小声劝道,“总比没有好。”说着又讨好的从火堆里刨出一根黄黑黄黑的棍子,那东西很烫,农夫捡起丢在一边的叶子包好,双手捧给苻秋。
“这是苞米,少爷没吃过罢?”农夫咽了口口水。
苻秋确实没吃过,捧着吃了一口,有点苦又有点甜,苞米显然有点糊了。登时觉得兴味索然,但那农夫还眼巴巴瞅着,苻秋想了想,让东子去把车上带的食盒拿出来。
那食盒是东子怕苻秋路上饿了专门攒的,一共三个,都是零嘴糕点之类的。光看彩漆的食盒那农夫已然直了眼,吃相很不好看,狼吞虎咽的,还噎住了。
“慢慢吃,这一盒全给你们,食盒也给你。”苻秋笑了笑,烤得又干又焦的苞米一粒粒掰下来细嚼慢咽又别有种滋味。
“这是你的地?”
地里除了没收完的玉米,也没别的了,土地很干,杂草丛生,像没人打点的样子。
“不是我的,是同乡应征前托我照看的。”
苻秋点点头,“怎么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粮?”
另一个农夫始终不抬头,拿着根木棒在篝火里戳来戳去。
“要打仗,都征用了,还有什么吃的,要是不在自家地里守着,苞米都别想吃上。”
苻秋静静听着,男人初开始不想同他讲话,结果话匣子一开,嘲讽语气倒把家里情况说清楚了。
这块地方还没出青州,苻秋没想到,即使是青州这样富庶的地方,村子里也没东西吃。青州城里要好些。他忽然想起来,袁锦誉好像提过一嘴,粮食一直在涨价,不过酒楼是水涨船高的,粮食涨,菜价就涨,总归不会亏了去。
大楚同南楚打仗,仗打得越久,百姓越是受苦,道理他知道,却从没有想过到底苦到什么程度。
听完两个农夫诉苦,苻秋回到马车里,有点睡不着了,频频从窗口朝外看。衰草连天,大部分田地无人耕种,沿路也没见多少人烟和村庄。
晚上在镇子里歇脚,苻秋叫的牛肉没有,羊肉没有,连猪肉都没有。不过还有鸡鸭,价格竟不比青州城里便宜多少,还是限量供应。啃着硬邦邦崩牙的馒头,苻秋一直没说话。
“张老板开的伙食太差了。”白纯砚一条腿搭在长凳上,往馒头里夹上酱菜,吃不惯。
见苻秋不说话,转头对两个丫鬟问,“你们说是不是?”捏了捏紫云的下巴,小丫头吓得朝东子那边一躲,白纯砚笑了笑,“赶几天路,怕是姑娘家都要瘦出一把柳腰。”
“不爱吃别吃。”袁锦誉不耐烦地咬了口馒头,左眼上带着个青紫的圈。
白纯砚眉毛动了动,“掌柜的这只眼同没用护院的眼倒是很配。”
袁锦誉对面坐着的薛元书,也青着一只眼,不过是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