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边关布防没什么奇怪,但这是南楚行宫地图,皇上对南楚行宫或许没有印象。”
“够了!”苻秋一把按住地图,脸色发白,“先回青州。”
东子的眼珠始终没有离开苻秋的脸,而对方却始终不抬眼。收拾完东西,沉默地爬上马背,未曾理会东子和熊沐,自顾自策马扬鞭地朝前跑了。
熊沐和东子紧随其后。
从东子所在的后方看去,苻秋的背影显得仓促又单薄,他的背脊微微在颤动,当马速放慢时这种因为害怕引起的身体反应就格外分明。
掌灯时分,苻秋和东子与熊沐分道扬镳。
黑暗里熊沐站在马下,城门未闭,门上的死气风灯隔着相当的距离,映照着熊沐轮廓模糊的脸。
“大楚的子民,都在盼望和等待一位明君。万望皇上早日振奋精神,挥师讨伐乱臣贼子。”
苻秋的脸在背光中看不清楚,身体两侧的手紧攥成拳,他一言未发,翻身上马。
马蹄声消没在青州城门之下,城中涌动如同流波的灯光将人和马都淹没。
☆☆☆
夏日夜晚,宅子里流光飞窜。苻秋与东子进了大门,把缰绳丢给小厮去拴马,苻秋边走边卷起袖子,结果未到内院,就听见里面两个丫鬟柔美的声音发出惊呼。
苻秋站在门下,竖起手。
东子停步。
只见得袁锦誉一忽儿金鸡独立,一忽儿纵身飞出,手中折扇不停挥舞,仔细看来才发现扇面上萤光连成一片。
“二哥。”苻秋先出声,大步入内。
东子淡淡扫了眼树上,树上坐着个黑影,薛元书抱胸自梢头笑看他,嘴角弯了弯。
“回来了,要吩咐厨房今晚多烧两锅水。”薛元书翻身下地,就朝外头去了。
袁锦誉把被驱赶到一起的萤火虫空手抓紧个白纱囊中,于是那砂囊便一闪一闪地发出喜人的亮光。
紫云拍着手追着要。
“给你给你,小女孩就是小女孩。”袁锦誉趁机捏了捏紫云滑不溜丢的小脸。
“才不是小女孩,我都可以嫁人啦!”紫云不服气道,但盯着发光的布囊还是忍不住又惊又喜,献宝似的放在紫烟眼前晃,“这是我的啦!”
“是你的,晚上挂在帐子里,可以看一晚上。”紫烟笑道。
“嗯!我会把它们放出来,这样我就有一帐子的星星了!”紫云红润的嘴皮翻动,一溜烟跑回下人房里去了。
紫烟走过来,朝苻秋一礼,“奴婢去煮茶。”
“不必麻烦,待会儿就睡了。烫两壶酒来,让厨房弄几个下酒小菜,你就去睡吧。”
“是。”
袁锦誉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望着紫烟削肩窄腰的背影,笑道,“紫烟这丫头性子沉静稳重,平素也不多话,若是出身好,该是个正室的好材料,真是可惜了。”
“二哥喜欢,打发去伺候你得了。”
袁锦誉连忙摆手,“人家姑娘看上的显然不是我,姑娘家最招惹不得,你就别给我找麻烦了。”
此时紫烟端来小炉,放在石桌上,素手映着石青色的酒壶,越发衬得手白。以炉子徐徐温着酒,小菜上齐,苻秋便打发了下人们都去睡。
一杯两杯温酒下肚,苻秋才觉得自看见那幅图之后的郁结稍解,频频给东子和袁锦誉倒酒。
薛元书从厨房过来,唯恐天下不乱地又跑出去抱来五个双拳大小的酒坛。于是满院子的酒香里,东子不得不把苻秋背回房,提着他的领子,将人朝热水里一丢。
苻秋脸朝下,鼻孔灌了水,吐出一串泡泡,勉力坐着。
东子忍不住笑了笑。
将他的湿衣除去,里里外外洗干净,把人抱上床。
东子的目光无声逐着苻秋的脸庞,昏黄的烛光里少年人的脸孔透着醉酒的微红,站着看了会儿,又回转身去外头廊下坐着了。
夜晚微凉的潮湿空气里带着未散尽的酒香。院子里水声响,是薛元书洗澡。院里有一间不大的屋子,木板简易搭成,给小厮们洗澡之用。
薛元书自胸以若隐若现,一瓢水兜头而下,他像狗似的甩了甩头。
“小皇帝睡了?”薛元书洗完澡,袍子搭在腰上,干巾子把头发包着,两手搭在身前,于东子对面坐下了。
“嗯。”东子的眼凝在灰白色的地面上。
薛元书问,“什么时候回京?”
东子没说话。
“你得把我也当自己人。”薛元书嘴角挂着江湖气的笑,一边擦头发。
东子按住他擦头的巾子,薛元书便无比自然地转过身,让他替他擦头。
“宫里出来的是不一样,伺候人就是舒服。”
“谁买你来杀他的?”东子的问话没有压迫感。
“说了买主的信息不能随便透露。”薛元书侧转过头,噙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东子,“我喜欢你也不成。”
“……”东子似乎没听见这话,摸了摸薛元书半干的头发,拿起巾子起了身。
薛元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远处东子颀长瘦削的背影若隐若现,投在地上,让薛元书喉头燥热地上下一番。
是个艳阳天,秋蕴楼的金字招牌在阳光里仿佛是无声的一声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