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天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家里的女佣给他送来一壶凉茶,又给齐冲端上冰镇过的红酒。齐敬天不爱喝那洋酒,不过尊重孙子的爱好,对齐冲的选择不予置喙,就是觉得大白天喝酒似乎不大好。
齐冲闷声不吭,像条咸鱼似的瘫在齐敬天身边。老人皱了皱眉,说了句“站没站相没坐相”,齐冲翻了个白眼,继续咸鱼卧。
“谷少侠若是赢下这场,就能进决赛了。希望肖少侠那边也一切顺利。你可要好好替他们两个加油。”
“他们又听不见!”齐冲说。
“你这孩子,怎么非要跟大人拧着来。”
“明明是爷爷说的不对!”
“谷少侠不是你朋友吗?为朋友加油还有错了?”
“难道我一个人喊几句加油就能改变比赛局势吗?是胜是负最终还不是看他们自己!而且替谷小飞加油也就罢了,我跟肖雪尘又不熟。”
电视中谷小飞出场了。伴随着解说员夸张的赞美和观众的欢呼,少年一蹦一跳地跑进赛场,像只欢脱的小兔子。
齐冲立刻坐直了,目不转睛盯着电视。
齐敬天白眉一抬。孙子的反应委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自打齐冲小时候开始,齐敬天就一直担心没有父母的管束,齐冲会不会交上坏朋友,染上恶劣的习气,齐冲出国读书后他更是为此忧虑不已,但齐冲并没有像一些富家子弟那样堕落,让齐敬天很是宽慰。
作为爷爷,齐敬天深知自己这个孙子性格别扭,外冷内热,嘴上说讨厌,心里往往喜欢得紧。齐冲嘴上说他不需要朋友,可他不仍然老老实实结交了许多品格高尚的友人吗?
就比如说齐冲和陈昊空吧。齐冲经常对陈昊空恶语相向,有时齐敬天都觉得若不是陈昊空脾气好,齐冲早就因为嘴贱被揍进医院了。但两人却成了结义兄弟,由此可见他们关系其实不错。
齐冲提到谷小飞时,语气时常不善,但从他的一举一动来看,显然他非常重视这个朋友。
但为什么齐冲对肖雪尘态度那么差?肖雪尘怎么说都算是他们齐家的恩人,替齐冲报了杀父之仇,齐冲再怎么任性,也不至于对恩人这么冷漠吧?要知道,齐冲为了替死去的父母报仇,可是下了狠心学武的。齐敬天觉得,要么是齐冲依旧别扭,不肯承认自己对肖雪尘好感,要么齐冲有其他理由讨厌肖雪尘。
最近齐敬天听到一些传言,说肖少侠和谷少侠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本人一笑置之,但无奈传言甚嚣尘上,所谓三人成虎,他也不得不思考起传言为真的可能性了。齐敬天最初听说谷小飞时,就知道肖雪尘是他唯一的挚友,为了请谷小飞在展会上保护展品,就只有通过肖雪尘。两人的关系从那时起就十分亲密,如果说他们不是普通朋友,似乎也说得通……
那么齐冲厌恶肖雪尘的理由,会不会和谷小飞有关?齐冲这是将肖少侠当作轻敌来敌视了?
齐敬天抚须一笑,因为发觉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而沾沾自喜。齐敬天是老派人,觉得男的跟男的怪怪的,但是现在社会开放了,他不想被孙子看作“跟不上时代头脑顽固的老爷爷”。齐冲这孩子自小命苦,就不要在人生大事上难为他了,况且他看上的是个品格优秀的年轻侠客,还有比这更好的缘分吗?
家里的佣人给祖孙俩送上冰镇瓜果,齐冲抱着半个西瓜呱唧呱唧啃起来,视线一刻也未曾离开屏幕。齐敬天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面带慈爱微笑,旁敲侧击问:“咳咳,小冲,你觉得谷少侠……”
“这次肯定会赢的。”齐冲说。
话题好难进行下去。齐敬天沮丧地想。
“爷爷,这场地是不是一个阵法?”齐冲只关心比赛,完全没听出爷爷的弦外之音。
半决赛的场地地形古怪,与之前的场地有异曲同工之妙,却不尽相同。众多边缘规整的石柱、石板星罗棋布,乍看毫无规律,但仔细琢磨,便会发现它们似乎依据某种神秘的原理排列成有序的形状。石柱、石板底端是一条条轨道,裁判正向两位选手说明轨道的用途——原来石柱和石板是可以推动的。
齐敬天不会武功,但因为仰慕侠客风范,自学了许多相关知识。此刻听孙儿征询自己的见解,不禁想在晚辈面前显摆一番。
“不错,这些石块会沿着轨道自行移动,也可以人力推动,移动的方式怕是某种奇门遁甲之阵吧。就连我们这些场外人都不一定能看出阵法变换的规律,何况是困在阵中的人了。”
齐冲咬了咬西瓜皮,满脸焦灼。
谷小飞这次的对手名叫晋恪之,出身擎山九氏中晋氏,乃是一位不容小觑的强敌。上届武林大会,晋恪之战胜了包括方心鹤在内的众多劲敌,荣获桂冠,同时也获得了同武林盟主苏云越一较高下的资格。苏云越最终技高一筹,卫冕成功。晋恪之虽然屈居苏云越之下,但完全可以称他是武林第二人。
晋恪之惜败他手,发誓卧薪尝胆,渴望一雪前耻,不料苏云越宣布金盆洗手,这一届武林大会没了挑战盟主的环节。晋恪之捶胸顿足,后悔自己生不逢时,从那时起性格就变得十分……古怪。家人甚至觉得他因为受到打击而精神失常了,否则解释不了他是怎么从一个自信的年轻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两位选手都明白规则了吗?”裁判问。
“明白了。”谷小飞点点头。
说实话,他其实不怎么明白,除了知道“大石头会移动”之外,他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方心鹤也没给他出什么主意,因为石头到底怎么移动,方心鹤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而以谷小飞的学识和智商,哪怕提前让他恶补各种奇门阵法的原理,也是来不及的。
方心鹤对他的要求很简单:尽量努力,重在参与。看来没指望他能战胜晋恪之,只要输得不太惨就行了。
谷小飞望向晋恪之。方心鹤说这人是上一届比赛的冠军,肯定很难对付,而且他还是名门望族的子孙,想必不但武艺超群,而且学富五车,这样文武兼备的青年,区区阵法怎么难得到他?
“晋恪之选手?你明白规则了吗?”裁判见晋恪之久久不答话,又问了一边。
“……完全没明白啊!我是不是输定了?!”晋恪之抱着脑袋绝望地大叫起来。
谷小飞:“……”
师叔!跟你说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啊!
第96章 怪人
晋恪之突然蹲下抱头痛哭起来。裁判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当了这么多年裁判, 还从没遇到过套路这么新奇的选手。
“我连规则都听不懂, 这还怎么打?”晋恪之一把鼻涕一把泪。
接着谷小飞也蹲下来了!他拍拍晋恪之的肩膀:“其实我也不太懂, 你不是一个人!”
“啊,这么说我们是一样的?”
“是啊!”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人生的输家了?”
“……你能不能说‘我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裁判问:“你要弃权吗?”
晋恪之战战兢兢:“我也想啊,但是师弟们会打断我狗腿的!”
晋恪之的师弟们个个人高马大, 在场边挥舞着拳头,警告他们的胆小鬼师兄不准临阵退缩。谷小飞无言以对。同样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发生在肖雪尘身上,他的师弟们对他都尊敬有加。不过话说回来, 肖雪尘也不可能临阵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