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河听完,脸色也没有产生变化,他打开车门,对电话里说:“我知道了。”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径直地走进医院,“我会处理好问题的。”
他到了脑外病区,小周和小杨正趴在前台刷手机,一看见他,立马就站端正了。“主任早。”
“早。”他看起了昨天来的病历,没说话,像是没看见群消息一般,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向已经曝光。翻了全部的病历,傅星河抽了一本出来,“你们俩谁想跟这台脊髓肿瘤切除?”
小周和小杨争先恐后地举手,傅星河阖上病历本,“都来吧。”
手术进行约三个半小时,他签字确认完,洗手出去,听见有人在讨论他。
“谭娇娇这是泄愤吧?怎么能这么中伤主任呢?就算是真的她那么做也不对啊……难怪不过关,这人品,和以前的谭松林医生,是一模一样的,小肚鸡肠得很。还偷拍人!”
“可是主任真的是同性恋啊?”
“是了吧,照片上那个,我经常看到的,但是没看清楚过脸,就是和主任差不多高的,我还以为是兄弟。”
“那天那个打人的,然后一个人冲过去护犊子,一把把人家属推开推地上的事儿记得吗?就是他啊。”
听到这里,傅星河推门出去,几个在讨论的人瞬间懵逼,傅星河也没有表态,神色如常地下任务。
走到病区,傅星河才发现在医院这样的人多嘈杂,三教九流的地方,是非流言传的有多快。并不是护士不小心说漏嘴的,而是有人恶意散播消息。
可是当他出现时,声音全都消失了,人们都怕医生,敬畏医生,不敢得罪医生。
雷院长在他的办公室等他,一见他就埋怨,“跟你说了别下车,今天先躲风头,怎么就来了。”
傅星河低头挽着袖口,“有手术。”
“你是不知道!医院里人人一口痰,是能淹死你的!”
“不是什么大问题,病人有求于我,不敢在我面前怎么样的,至于他们背后怎么说,我也听不见。”
雷院长觉得他说的在理,可还是生气,“跟院务举报的人是匿名,我们核实了一下,是院里之前那位谭松林医生,他恐怕是早就记恨着你的,等着搞垮你!”
傅星河还是神色如常的,“我医德没有问题,病人会信任我。”言外之意是,谭医生那是医德的问题,所以舆论才会击倒他。
“那你等会儿先去做个体检,院务那边要。”
傅星河蹙眉,点点头。
事情瞬息之间,就传遍了医院上下,下午有台手术,病人要被推进手术室时,病人家属突然弹起来说,“我不要这个医生!他是同性恋!有艾滋病!你们给我换了!”
“女士,”护士为难地说,“这都是排好的,再说,您儿子这个病情不乐观,整个医院上下,也只有我们主任敢接这台手术。”
“换个医生,风险会变高。”
家属脸上一下涨红,“那我也不要他给我儿子动手术!万一传染了怎么办!”
护士眼睛抽了抽,看看傅星河的表情,发现他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冷。说句不好听的,有这种迂腐的家属,就是把病人往火坑里推。
“小周,你现在去叫雷院长过来,他没有时间,就通知吴医生过来开这个刀。”傅星河说着,视线扫到家属身上,声音不高不低,响彻整个病房,“我首先是病人的主管医生,他从进院到现在,都是我跟的,所以我是了解他的各项体征的。他的这台手术,也不是只有我能开刀,但您的主观意识,可能会影响他的生命安危。”说到这里他就停了,没有解释自己性向的问题,别人怎么看和他没有关系,没有就是没有。
护士进来,说:“雷院长在院务开会,吴大夫说他现在从家里赶过来,要四十分钟。”其实护士根本没有给吴大夫打电话,吴大夫擅长的领域不在这儿,这台手术,就像她刚刚说的,真的还就只有傅医生能做。
但是吧,病人太偏激了,她也想让他们吃吃苦头,硬要换主刀医生,不是找死是什么?可人命关天,她不能这么做,傅医生也不能这么做。哪怕家属骂他,表示不信任,他身为医生,还是不能和家属置气的。
“四十分钟?”家属叫起来,涨得脸红脖子粗,活像被掐着脖子的公鸡,“不行不行,”他做出勉强的样子,“没有别人能做了?”
护士强调,“只有我们主任。”
傅星河神色从容,“您硬要换也不是不行,但是风险要承担。”
家属一听就吓住了,床上的儿子也在说:“妈,妈您别瞎折腾了,我相信傅医生,不是同性恋就代表艾滋的,您不要污蔑人。”
“嘿你这孩子,你怎么帮别人说话呢?妈是为你好。”她找了个台阶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说:“那行吧行吧,要等四十分钟,我儿子可等不起,就这…你什么主任开刀吧。”
护士觉得这女人不知好歹,多少人求着让傅医生开刀他也没时间,想骂她,还是忍了,主任真是好人,家属都这样怀疑他了,他还是没计较。他要是真计较了,这病人多半没戏。
病人被推进手术室里,傅星河戴上手套,问他:“准备好了吗?”
病人眨眨眼,“大夫,您不要生我妈的气。”
“没有的事。”
麻醉推进血管,病人眼睛慢慢闭上了。
四个小时后,傅星河签字确认手术时间,从容不迫道:“行了,推回病房吧。”
他走出去,家属还在外面的,生硬而愧疚地说了声谢谢大夫,刚刚也是被冲昏了头脑,这可是医生!要给她儿子开刀的医生!自己这么说话,惹了他,他开刀要是不走心怎么办?
幸好这大夫有医德的。
傅星河打算回去了,却在科室里碰到了孙柯的妈妈。“傅大夫,阿柯他醒了,可是他……他状态不好,也不跟我说话,他……我想请您劝劝他。”
他没说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孙母略带尴尬地说:“他之前给我留了封遗书,阿柯他……他是同性恋,所以我想……”她欲言又止。傅星河问:“他安眠药哪儿来的?为什么自杀?”
“我不清楚他安眠药怎么来的,他没有抑郁症,也没有处方,”孙母低垂下眼来,“他喜欢的人死了,说自己要去地下找他。”
傅星河忍不住挑眉,现在的年轻人都想些什么呢?殉情?
“在哪个病房?我等下过来。”
“好嘞好嘞,”她报了病床号,“谢谢您了傅大夫……”
傅星河记得,孙柯之前来医院看的那个病人,是胰腺癌。他帮助分析过病人情况,看了血管造影,发现已经非常严重了,而且不能手术,只能做伽马刀这类放疗。
他去了一趟放疗科,找到病人病历,翻看了一下。
病人顾铭从进医院到死亡,有六个月的周期,病人是篮球运动员,却因为生病,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病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到医院来治病,而是呆在家里。胰腺癌是一种非常、非常恶劣的肿瘤,恶性程度非常高,治疗非常困难,而且病人自身非常痛苦。因为病痛,他长期失眠,有抑郁症,长期下来,开了许多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