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回头,不满道:“是谁?!”
张廷初走进来,笑眯眯拱了拱手:“见过十郎君,在下张廷初。”
赵廷虽没本事,到底也是郡王府长大的,看人还是有点本领的。这个张廷初一看就是个可靠之人,他也记得他爹曾提起此人,似乎是个极为厉害的人。他瞪了孙筱毓一眼,孙筱毓擦了擦眼泪,回身跑了出去。
“妇道人家不懂事,叫张兄看笑话了!”赵廷直接与他称兄道弟。
张廷初哈哈大笑:“听闻世子有个十郎君,最是俊雅人物,与在下的汉名还同了一个字儿,在下早就想来拜访。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赵廷被这么一夸,心中得意,嘴上倒也知道自谦,说话顿时也跟着文绉绉起来:“张兄谬赞了,我不过王府弃子,是万万不敢同我那十一弟弟比的,他可是未来皇帝。”
“十郎君这话可就不对了,待世子登基,京中现在那一位算什么?他定的继承人不作数,而世子才是未来的皇帝,即便世子要选太子,也要按照长幼顺序来才是。”
赵廷脸色一冷,不高兴道:“即便按照长幼顺序,我京中还有好几个哥哥呢!”
张廷初笑了笑,没说话。
赵廷见他这有话却不说的模样,反倒急道:“张兄怎不说话?我与你初见就投缘,你不必顾我!”
张廷初拱手:“我是个粗人,瞧得起的人呢,叫我一声‘张使’。十郎君可知,就这么一个蕃落使,来得也是格外不容易。”
赵廷压根不知道“蕃落使”是个什么官职,只是立即道:“张兄但说无妨。”
“唉,我之所以定要来看十郎君一眼,全因我在家中也是排行为十。十郎君怕也知道,从前西夏没有五姓蕃,只有四姓蕃。”
赵廷完全不知道,却也腆着脸点头。
“我是家中幼子,得父兄庇佑,家中虽贫穷,却也过得悠闲。直到十年前,我的父兄随龙使进京朝贡,路上跌落山崖,全部身亡,我的悠闲日子便到了头。”张廷初悠悠道,“父兄常来往于宜州、柳州一带,对于路况最为熟悉,怎会这般轻易便死?”
赵廷点头:“是啊。”
张廷初眼神一凝:“是有人故意要我父兄死,他们看不得我们张姓日益崛起,才要害我父兄。我不过幺儿,小小年纪,他们看不上我。正因他们看不上,我才能得家中老奴相护,安然长大。也是因为他们看不上我!我愈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叫他们好好吃惊一把!”
赵廷听得入神,张廷初忽然就回身看他:“正是为了这么一股气,我踩过鲜血,踩过无数人的尸身,终于将我们张姓带了出来。得京中圣上亲封,也才有了这‘第五蕃’!”
赵廷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事儿呢,一个被踩得死死的人,再度站起来,很能叫人兴奋。
偏偏张廷初又道:“实不相瞒,正是听闻十郎君从前的过往,才叫我起了结交之心!”张廷初握住他的手,真心道,“十郎君,我张廷初能立起来,你也能!赵世廷、赵廷又有何区别?你的名字,你的运道,全在你自己的手里!其余人等,无论是谁,都不能替你做决定!”
赵廷被他说得兴奋得差点要厥过去。
当年在宫中,当着宗室众人的面被赵琮给改了名字,将他放在族谱里,却又不给他太祖定的字辈,是他一辈子的耻辱。就是如今,他也常常噩梦醒来,梦到赵琮等人在梦中嘲笑他。
赵廷自小到大,也从未有人正经教导过他。张廷初是头一个与他这般说话的,他这下是真心把张廷初当作兄弟看待了。
不过几个时辰,两人便把酒言欢。
张廷初仿若不经意地问他为何与夫人起了争执,赵廷开始不愿说,张廷初脸一冷:“这是十郎君不信我!”
赵廷赶紧赔不是,跟他说了实话,并问他如何看这事儿。
张廷初不可置信地看他:“十郎君,这事儿,你还问我如何看?”
“……为,为何?”
“杀了他,你便是独一份啊!十郎君的娘子不愧是孙家娘子!”
一夸夸了俩,极为长赵廷的面子。很少有人夸赵廷,赵廷立刻就飘飘然起来,虚心讨教,张廷初索性都教了他。
夜里时,赵廷将孙筱毓叫来,说道:“我要杀了赵世碂。”
虽说都按计划进行,孙筱毓的腿还是有些抖,但她身穿八幅裙子,看不出来。她面上温婉:“一切听夫君的。”
赵廷却胆小怕事,临到头了,叫孙筱毓去杀。孙筱毓点头:“他害夫君至此,我即便女子,也愿为夫君杀他!”
赵廷这么一听,心道,难不成,他还不如孙筱毓?!张兄说得对啊,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手染鲜血!
他顿时饮下一壶酒壮胆,张廷初早帮他将人都引开,赵从德还在城门处。后衙里头静悄悄的,赵廷鼓足此生的所有勇气,走到赵世碂的房前。他的手直抖,他其实还想进去痛殴赵世碂一顿,就像当年赵世碂揍他那般,但他怕误了时间。
尤其,他的手十分抖,即便真要揍,都难握拳。
孙筱毓在外头替他望风,过了会儿不见他动作,迅速来道:“夫君,快些吧,张郎君说了,父亲今夜要回来一趟。”
赵廷想到幼年时候,在家中时,赵世碂明明就是那样卑微,却每回都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看他。
他越想,心中的火就越旺,终于他的眼中也满是火。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布料,将一整壶酒都倒在上头,用火折子点燃,一同用力朝赵世碂的屋子抛去。
火苗迅速蹿高,赵廷眼中的恐惧在越蹿越高的火苗的映照下,终于被痛快与贪婪所取代。
第213章 “赵世碂”便被运回了京。
惊闻府衙着火, 赵从德匆匆赶回, 却得知他十一儿子的屋子被烧着了!
他大怒,却也不敢上前, 火烧得实在太旺, 谁进去谁死。
待半个多时辰之后, 火终于被扑灭,里头躺着的人早就烧得焦黑, 一点儿都看不出原本相貌。
赵从德既怒, 又心痛。
却都不是为了赵世碂,他是为了自己。
没了赵世碂这块牌匾, 他得失多少利?!他是想放赵世碂身死的假消息, 却从未真希望他死!赵从德怒吼一声, 冲进去查看赵世碂的尸身,赵世碂的手上戴有一只玉戒指,人人都知道。他立刻去翻赵世碂的手,见到那枚戒指, 他再度怒吼。
床上躺着的人看不出面目, 浑身焦黑, 却跟赵世碂是一模一样的身量。
火不会无缘无故就起,赵从德要严查,可京中援军越来越多,他们已攻至城门下。若不是城门上那批弓兵的威胁,他们怕是早就越过城墙,如今也不过是拖。
赵从德再不懂兵法, 也知道根本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