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 芳笑道:“并没有。只是前世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该还报的都还报了。今世他们还不曾对我做下大恶,没到那个份儿上,罪不致死,估且留着罢了。至于后面会 怎么样,看各人的造化了。”当然,将错全推到柳家头上,要怀疑,也是怀疑柳家出了问题——谁都知道贺敬文是个呆子,他不会作戏,柳家一家子聪明人,更容易 出故事。
张先生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如此说来,王才人之事,可大可小。楚王之疾,就在眼前了。”
瑶芳道:“事情又绕回来了呢。只要姜千户那里稳得住,事情就不会很糟糕。总不枉咱们到湘州来这一遭,也难得家父居然能与姜千户相得。”
张先生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的:“他家里是不是也有什么变故呢?不是说只有一个独子,就是长公子么?这少公子是怎么多出来的?是他父母那里不对了,还是他不对?”
瑶芳摇头道:“这个却不必担忧了。出了变故才好呢,他就该知道楚王是不能成事的。”
张先生以手加额:“老朽方才吃惊太快,一时糊涂,竟没想到此节。依旧这般交好就是了。”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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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二人一番分析,都觉得心头轻松不少。楚王纵要谋反,少了前世那位美人,为他穿针引线的人就少了一个,就不会像先前那般顺手。姜正清稳得住,局面就不会快速地崩坏。而王才人在宫里,想要如前世那般在外面兴风作浪,也是很难的——皇帝最恨有人想摆布他。
两 人一面安心等消息,另一面却加紧了对楚王的防范。张先生与王府侍卫之间的联系愈发地多了起来,瑶芳也屡次在韩燕娘那里提到简氏,更促进了韩燕娘与简氏之间 的友谊。眼见两家日益密切,瑶芳也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据韩燕娘说,简氏曾假意抱怨过,楚王那里曾说过要她家两个儿子到王府去读书的,哪知道小儿子 不乐意,只得作罢。
瑶芳也有些疑神疑鬼,先是王才人十分可疑,现在这姜长焕也够可疑的,难道第三个人已经出现了?自己行动不方便,张先生就成了最好的倾诉对象。
张先生这回却不担心了:“小娘子不是说了么?姜千户家要真明白了事情,才是好事呢。”
瑶芳道:“我只觉得他家二郎有些奇怪,要说是重活了一回吧,又太幼稚了,他旧年还扯过我辫子呢。”
张先生一噎:“那就不是他,或是他父亲,或是她母亲,旁人不说,咱们何须点破?彼此心照不宣便好。”
瑶芳点头道:“也是。”什么时候把柳家的事情透给简氏知道吧,这样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她拦不住旁人想歪。
张 先生道:“容尚书那里,已有令尊数封数说楚王不是的书信了,连御案上,也有他挑剔楚王的言辞。然而据我看,陛下只是想约束敲打楚王,再也想不到他会有异动 的。然而,楚王府里借口去年夏秋雨水颇丰,甲仗兵器锈蚀腐坏,原先拨给的皆不堪用,请求更换抑或就地采办。总数在这个数。”比了两个手指头。
“两百?”
“两千。”
瑶芳吓了一跳:“这么多?怎么可能?朝廷诸公难道都是死的?”
张先生道:“是库里的也霉坏了。小娘子想,一个人总不能只穿一套衣裳,总要有一些备更换的。兵器亦如是。我想他在攒造时再多造一些,总数当在三、四千。”
“已经这样了,朝廷还不警觉么?”
张先生道:“朝廷眼里,天下藩王之皆反,只有一人不会反,那就是楚王。”
瑶芳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是啊,谁会以为傻子会造反呢?现在这楚王虽然不傻了,却是个十足的呆子。从他那里割点肉、刮点油,也就是了,皇帝都没想过把他弄死。
瑶芳毅然道:“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不如向家父分析利弊,让他上书,阻拦此事。藩王甲仗过多,不是好事,五百足矣!朝里有容尚书,不会叫家父叫大亏。一旦楚王事发,家父反是功臣了。连容尚书也能跟着有些好处。”
张先生犹豫地道:“若是令尊被调走了,又当如何?则此地暗防楚王的人就少了一个,百姓……容我再想想。”
瑶芳还有许多事情要赖他奔走,不好紧逼,只得同意。
令师生二人想不到的是,本州同知,那位倒霉的给举人知府做副手的进士同知,他上疏朝廷了!矛头直指楚王,言其欲意图谋不轨。
大 正月的,他就捅了一个马蜂窝,皇帝再想敲打藩王,也不能由着人随口就说他堂侄要造反。更可恨的是,这一年正旦,因皇帝新得了儿子,各地藩王以道贺为名趁机 齐聚京城,也是借着机会见识一下京城繁华。平素无故连封地边儿都走不出去的人,好容易得了机会,不止是自己一个,老婆孩子、得宠的小老婆都带上了。
一到京里,有人说皇帝傻叔叔家的呆弟弟要造反?道贺的藩王集体改到宫里哭号来了。
而青竹,在瑶芳面前捅了另一个马蜂窝。此人平素沉默不语,木木呆呆,瑶芳万没想到,她头一回在自己面前说长句子就带来一个让她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消息:“老爷对太太讲,同知大人上书前,还在与老爷讲,要结亲家。”
☆、第59章 萝莉捞胖墩
????青竹来报信的时候,绿萼正在一旁伺候笔墨。瑶芳慢慢地写着给彭敏的回信,彭敏上封信里写道,她哥哥彭海返乡考试去了,家中只有父母与她们姐妹俩, 邀贺家姐妹到宁乡来玩。瑶芳思忖着,韩燕娘就快要生了,等生了之后家里事多,至少丽芳是走不开了的——得分担家务。不如趁现在,一应事情都还没有发作起来 去松快松快,权当是春游了。
她写的,就是答应邀请的信。孰料信写到一半,青竹就过来丢下去了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瑶芳手上一顿,“流水潺潺”的潺字就变成了一团墨黑。不动声色地丢下了笔,将信纸扯烂了丢到笔洗里。瑶芳接过绿萼递来的热手巾擦去指上墨痕,轻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绿萼肚里吃惊,心道青竹不声不响,何时消息这般灵通了?二姐儿也是,不问因由竟是信了么?
瑶 芳倒不是全信青竹,而是以贺敬文的心情来推测,到了湘州府这么个地方,要给丽芳找个门当户对的婆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顶好是书香门第,家业还得殷实些, 还不能辱没了知府的嫡亲闺女。三样一凑,可选的就少了许多。同知进士出身,儿子是个秀才,这样的条件当然是合适的。
青竹自己先懵了:“二姐儿信我?”
瑶芳将手巾交还绿萼,在圈椅里坐下后才抬眼看她:“你逗我?”
青竹顿了一下才摇头:“并不是。”
“那不就得了?”这样不在乎的语气让青竹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却听到瑶芳轻轻地问问道,“你也遇到过差不多的事儿?担心老爷胡乱就将女儿嫁了?”
青竹的脸上血色褪尽,惊骇地看着瑶芳:“姐儿……”怎么知道的?
瑶 芳唇角勾起一丝笑来,怎么知道的?还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长成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当成瘦马来养的,那就是出身不算太差。要是被胡乱拐来的,到了贺家这么个 还算宽厚的主人家里,这二年下来也该养出几分天真烂漫来了。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那么一两种可能:一、家里遭过大灾,只剩一个;二、被家里人卖了。遭了灾 的,遇到不打不骂还教读书的人家,家主还是知府,多少会透出一些求援的意思来。青竹并没有。
余下的,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大约是被亲人伤了心的。读过书的孩子,比胡摔乱打长大的,总是要心思细腻一些的。
卖这词,含义很广。
绿萼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一阵儿,约摸听懂了主仆对话的意义。二姐儿是怎么知道青竹来历的,她猜不出来,只要知道二姐儿猜对了就行。感慨一下自己还有娘护着,青竹的母亲却护不得女儿,又觉得青竹比自己还要可怜了。
瑶 芳不知绿萼所思,知道了一定要笑的:青竹经历的,比你想的更可悯。一个一直闷头不吱声的人,突然说话了,就是这件事情的刺激太大。青竹在担心,担心贺敬文 为了“信义”叫闺女跳火坑。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罪了藩王,那位同知的下场不会好,谁嫁到他家都是跟着受罪,而且很难说什么时候能够翻身。青竹大约是被她的父 亲为了某些事情而牺牲的娇女,先前也捧在手里养着,事到临头,却又不管不顾了。
而青竹,比瑶芳判断的更加机敏一点。
“青竹,以后你跟绿萼一道读书吧。”
青竹更糊涂了:“二姐儿,我……”
瑶芳正色道:“读书吧,有用的。譬如现在,我要没读过书、经过事儿,就看不透、破不了局。”与同龄的孩子说话最好了,哪怕高深莫测一点,他们也只会觉得你比他们厉害、聪明,而不会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