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抬起头来,半死不活地看了她一眼,眼角瞄到一旁的彭敏,心里一顿,又趴了下去:“这么冷的天儿,烤烤火又怎么啦?”
丽芳转对绿萼道:“看着姐儿些,别叫火燎了她的衣裳。”
绿萼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大姐儿放心,我看着呢。”说着还近前了一步,将瑶芳大毛衣裳的毛边儿给抚了抚。又去一旁端了碟桔子来:“姐儿,我给你剥个桔子吃?烤火了嘴干。”
今天彭毓没有过来,她极怕冷,到了冬天就不肯出门儿,其余三人便戏称她是猫儿,要不怎么“猫冬”了呢?
瑶芳胡乱点点头,不再去看彭敏,惹得丽芳又多看了她一眼,安抚道:“阿毓不能过来,咱还不能过去么?瞧你这蔫儿的。赶明儿看哪天风小,咱们跟娘说,也去阿敏家里。”
彭敏也笑道:“是呀,阿敏在家里也闷呢。你去了,她必是开心的。”
瑶芳背对着她们摆了摆手,她一点也不想面对彭家人。因为,她才不久才做了这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她一点也不后悔,却不能没有一丝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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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楚王世子身边并没有那么一位美人,先生和学生面面相觑,都不大敢相信这么个消息。先生还好些,毕竟不曾亲历过那么一件事情,敬畏之情便要少许多,只因有一颗宽容的心,才选择没把学生当疯子,愿意就近观察。前太妃心里就是惊涛骇浪了!
“这不可能!”瑶芳跳下了交椅,在室内踱步。张先生也不催促,他心里也觉得奇怪,这样的大事,照说小女学生不会拿来开玩笑的。难道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瑶芳连转了三圈,猛地停住了脚:“我不相信!一定是她太会躲了!楚王死了好二年她才被揪出来,还不是谁有那么能耐,是她自己耐不住,又出头露脸儿,叫人认出来了。现在,也许只是会躲而已。”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瑶芳不敢想!答案一定是令人震惊且不安的。
张先生见这番言行,耐心地解释道:“王府里并没有藏下这么个人,外面也打听了,世子等闲并不出府,出府也带着人的,没有,没见着有什么青楼女子。况且,世子近来也不出门了——小娘子真没记错?”
瑶芳斩钉截铁地道:“不会有错。柳家的事儿,可曾错了?家父中进士了么?世子妃不是胡阁老家的?”
没错!全都中了。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跟你玩儿呢?对不相信的人,张老先生通常是爱搭不理的,可不会这么周旋。
这两个人,一个是有学识有见识,之前却从未涉及这么高等级的事儿;另一个前辈地位是高了,活动的范围却是在后宫。凑到一块儿,却又不能立时将大事看透。两人都想不透这里面有何关窍。
张老先生试着分析道:“或许,等到明年?他要纳妾,总是要上表的,许与不许,都是一件大新闻。只要小娘子没记错,不久就会有消息的,再者,离元和八年还有整六年的时候呢,不要思虑过重。”
瑶芳按下心中的不安,草草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又想起一事,“先生,俊哥……家里究竟是个什么章程来的?这都大半年了,是走是留,也没个动静,他们是什么主意呢?”
张 先生道:“看人呐!本朝至今,只有一位连中三元,”说到这里,张先生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他也不是京城里养出来的,也不是什么鱼米之乡文风大盛的地方养 出来的,论家境,与府上相差仿佛,也没遇什么明师。不过呢,府上的情形又有所不同,这里是需要京城照顾的,容尚书家也不会亏待了俊哥。只是……让人不忍心 呐!”
瑶芳认真听了,这些道理她也都明白的,确实不大忍心,然而她深信楚王会反,必要先将哥哥给保住了。拼死拼活这几年,最后告诉她大家都还是要死的,这种结果她是万万不肯接受的。道:“送走,送走!”
张老先生道:“我也是这么与令堂讲的,令堂这些时日,大约是在与家里商议吧。你们姐妹,不走么?”
瑶 芳心道,用拳脚商议么?若是夫妇俩都同意了的事情,现在的老安人也反对不得了。没见着她老人家现在一天到晚泡在小佛堂里了么?口里答道:“男孩子送去读书 也就罢了,哪有将我们也送了去的呢?不过也不怕,阿姐今年十岁了,过不几年就得思量婚事了。宁乡离家太远,想来家里也是不乐意的,况且,我父在此为官,不 得在此婚嫁。要么是回京、要么是回老家,不会长久在这里。爹做官轻易离不开这里,那就是阿婆和娘带我们走了。”
张老先生掐指一算,严肃地道:“也行,到时候哪怕令尊令堂没有这个打算,我也会提的。若是我活不到那个时候,小娘子自求多福。”
前太妃:……“好。那王府那里?”
“我再接着打探看看吧,若是……小娘子!”张老先生忽然严肃地道,“会不会是……这当初接任宁乡县的,不是令尊,是旁人。这美人,是经他的手献给世子的?”
瑶芳眼前一亮,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张老先生自己先摇头了:“还是谨慎些好。小娘子,事情与你知道的有出入,还是警觉些的好。”
“我……不敢深想,”她有些犹豫,“初时听来恼怒交加,现在要问一句,‘为什么?’我又想了一下,却又不寒而栗。”
张先生鼓励道:“小娘子智慧是有的,然而囿于内宅,吃亏在眼界不够宽,少有人与你说这些。今重新读书,也有好二年了,试言之。”
前太妃前世经的事儿不少,凡事儿喜欢多想,还总往些坏处想,张口便是:“我在想,会不会,不是‘知县’变了才令事情与我记的不一样了。会不会是有别的什么人里出了变故?”
自斟了一杯茶饮下,张先生边踱步边自言自言:“也是,一个知县,要是真跟这件事情能扯上关系,你不至于记不住吧?那……是哪里出了毛病了呢?”
瑶 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之后,越想越觉得害怕,所谓无知者无谓,全知便不疑,半知半不知的,可就要了命了。真是巧合,也还罢了,若是这中间有哪个人变了,这事 就大了!瑶芳最担心的便是,如果有一个人,与自己有一样的经历,这个人会不会发现宁乡县令换人了?顺藤摸瓜下来,会不会对自家造成危害?
得挖出这个人!
长久的经验告诉她,万事不可心存侥幸。可是要怎么挖呢?瑶芳深吸一口气,向张老先生说了自己的猜测。张老先生一惊,悚然道:“若是那样,我恐小娘子危矣!”
“我亦如此想,”瑶芳磨牙道,“事关重大,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头一样,要确定究竟是不是有人变得不同了。第一要紧的是那个小畜牲那里,他或是他的同谋要是有了不对劲儿的地方,第一个要倒霉的怕就是家父了!原本他不该做这个县令的。先生那里,有人手可用么?”
张老先生道:“这样的大事,连令尊令堂都不敢告诉的,不是调教好了的心腹,有人手也不能用。”他这里只有贺家给配的俩跑腿听差的小厮而已。
前太妃头一回觉得,有时候,没有权势还真办不成事儿。这会儿要跟上辈子似的,手底下光伺候的就几十号人,哪里用在这里愁这些个?
互望了一会儿,还是瑶芳先收回了目光,敛衽一礼:“先生,俊哥的事儿,可就拜托您了。”
张先生沉吟了一下,方道:“我怕里面有变故,又不敢多催,再打探一下罢。这事情在他们。若是不行,早早地,我想办法撺掇着他随你们一道回老家,他该考功名啦。考秀才,他得回原籍!”
瑶芳道:“迫不得已,只得如此了。我方才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自家的退路想好了,她也就有心想别的事情了。
张先生道:“小娘子请讲。”
瑶 芳空捻了一下手指道:“若是真的生了变故,事情有可能变好,也有可能变得更坏。我们只想着,挖出那个贱人,将此事掐灭了,纵不能青史留名,却保全亲友。为 什么不想一想,真要没了这么个人,别处生了变故,那个小畜牲提前发动了呢?”这件事情太蹊跷,不由得她不多想。
张先 生:……!!!老先生飞快地道:“你们近期都要走,人有亲疏远近,彭家的人,你就不要多管了。我会留在这里,能拉就拉一把,要是为这个再拖累了你们,还不 如现在就嚷出去说楚王要谋反,看有几个信的。令尊写信给容尚书告过状来的,容尚书只说,稍安毋躁,事缓则圆。”
瑶芳沉默了,许久,方道:“我想请您帮个忙,我寻件衣裳,您给拿我爹的官印盖个印子。若是情况有变,我就想法子拿着这个上京去。”
张先生道:“若是那样,带上俊哥!”
“我省得。对了,家父还在巡视河堤?若有机会,请先生将重绘的地图,摹一份儿。”记得后来南方又有乱党的时候,地图还是挺有用的。
张老先生微一笑:“放心。”他,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贺敬文官儿太小,能弄到的,不过这一县地图,还不够塞牙缝儿的。不过若是拿去京里报信兼邀功,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用个官印对张老先生来说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不久即办妥了,还嘱咐:“真到那一天,不要拿出整件的衣裳,将盖了印的地方撕下来奉上即可。”
“我省得。”
那件盖了印的衣裳,贺瑶芳密密地收了起来,对何妈妈与绿萼特别嘱咐:“这个不要动,也不许旁人乱动,我要离开这儿了,甭管去哪儿,都得给我带上。”母女俩都习惯了听她的话,何妈妈也不问缘由张口就说:“姐儿放心,一定不叫人乱动了。”
瑶芳想了想,道:“那你们都跟紧了我。”她真怕出了什么事儿这俩人不要身边,她是不可能为了这母女俩叫自家人在危险的地方多等的。
母女俩摸不着头脑,也都答应下来了。
此后,张先生忙进忙出,因楚王病重,世子要定亲,附近大小官员对王府的事情都比较关注——贺敬文除外,他将这事丢给张先生去管了,正合了张先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