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水,烧开水。
这个月子坐的,可把王家美气得不行,看哪哪不顺眼,把潘士勋祖宗十八代都搁嘴上问候了一遍,说老潘家人都不是东西,没一个把她当人看的,她好赖生孩子了,倒是有个人来伺候她啊。
伺候她?张学兰当初都不搭理秀英了,王家美是有多大脸能张学兰上赶着去给她洗衣做饭?
潘士云去?她一心想着考高中呢,好容易她娘支持她念书了,她放学回来看书复习还来不及呢,能去给王家美当老妈子使唤?
都不愿意去,还能让潘阳这个公公、潘恒春这个太公公过去伺候?能方便吗?
其实说白了,王家美这是作的,当初她但凡跟潘阳处好了关系,张学兰重男轻女不管她,潘阳还能不管?不说给她洗衣裳洗尿布了,端个饭烧点好的给她补身体,那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王家美当初拼了命的作,到头来,看她次数多的,竟然还是潘阳,潘阳看的不算频,一天一次,忙了就两天一次,没回来见潘士勋手忙脚乱的忙活,她也生了恻隐之心,白天她在窑厂干活就不说了,晚上回来她还是烧开了水,卧了荷包蛋,装在足足有两个碗大的铁盆子里,荷包蛋汤里再添上馓子,撒上白砂糖,做好了就让潘士云送去。
潘士云也有意见,她现在不像以前总把话藏心里了,跟潘阳抱怨道,“阿哒总让我去...我不想去,没回我去二嫂都说话阴阳怪气的,我不去...”
潘阳拍拍她脑袋,道,“你都不愿意去了,还让我这个当公公去?小告太小,端不好就烫到手了,至于你娘,你觉得她可能会去?好赖那是你小侄女呢,不看你二嫂,也得看你二哥的面子,乖,送去了就回来。”
潘阳这番话也算是让潘士云动了恻隐之心,她懂她阿哒刻意加重侄女两字的原因,无非就是在提醒她,将心比心,她自己是丫头,打小就不招待见,可不能再把自己当初遭受的再强加到下一代人身上,否则她跟重男轻女的她娘有什么区别?
这父女两,王家美坐月子期间,一个烧饭,一个送饭,没少为王家美干事,可王家美跟秀英不一样,她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恩,只当潘阳父女两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被小娃娃哭闹的心烦了,照样逮着老潘家所有人骂一通。
王家美闺女出生九天后,王家美娘还有娘家的几个嫂子都过来了,带了小半篮子鸡蛋,一篮馓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其实娘家送多少东西来,也代表了对你的看重程度,像当初秀英生了潘盈之后,秀英娘送了一筐鸡蛋,一筐馓子,还有给孩子做的衣裳鞋子,又给了孩子二十块钱。
有了秀英做对比,张学兰瞧着王家美她娘送来的,忍不住偷偷跟潘阳道,“送这么点东西来,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她娘买鸡蛋馓子的钱,还不够管他们这顿饭花的菜钱呢!”
是的,王家美她娘还有几个嫂子来了之后,先去后岗头看了王家美,随后来老潘家吃午饭,指望潘士勋,他不会做饭,好赖来者是客,潘阳不可不招待她们。
眼下听张学兰这么低声抱怨,潘阳叹了口气道,“哎呀,我们别管家美她娘送多少东西,送多送少,你当家美心里没有数?我们别操这份心,只要不失了礼就好,不差那点买菜钱。”
潘阳都这么说了,张学兰也就不再吱声了,两口子一个灶台上掌勺,一个坐炉膛口烧火,潘士勋在堂屋里招呼他老丈母娘...
张学兰红烧了鲤鱼,一碗红烧肉,一碗红烧鸡块,几个时令蔬菜,还有一锅羊肉汤。
鸡鱼猪羊肉都有了,这顿饭,拿到哪去都不失场面,把王家美她娘还有几个嫂子吃得满足是油,自然没话可说。
在老潘家吃得心满意足之后,王家美她娘还有几个嫂子拍拍屁股又去了王家美那里,王家美脑门子上绑了根棉布带子,正靠在床头大口吃着潘士勋送来的饭菜。
趁潘士勋不在的空当,王家美她娘问王家美生了闺女之后,老潘家人有没有给她气受。
王家美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跟开了话匣子似的,一发不可收拾,气道,“怎么没给我气受?差点没把我给晾起来风干了,饭不给我烧,衣裳不给我洗,孩子也不给我带,娘啊,我就没见过有这样的人...”
王家美说个不停,几个嫂子就坐床沿似笑非笑的听着,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当初她们生了闺女时,王家美她娘可不就是这样对她们的?
那时候她们这个小姑子怎么说风凉话来着?
都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洗衣裳,不会自己烧饭,不会自己带孩子啊!
☆、第13章 号一更
一场秋雨一场凉,一场冷空气来袭后,淮河沿岸大幅度降了温,单薄的小褂已经不足以御寒,这个时候老潘家上下都已经穿上了毛线衣、夹棉小褂,不耐冻的潘恒春甚至将薄棉袄都套在了身上,哩哩啦啦的几场雨连着下,老潘家杂货铺里天天滴答滴答漏雨,又湿又冷。
在天气终于放晴之后,潘阳决定抽空把房顶重新整下,准备把原本的芦苇竿子全部换成瓦片。
潘恒春道,“这样不划算,砍点新的芦苇竿子铺在上面得了,就这破泥房,不值当散瓦片。”
潘阳有她的打算,道,“还是瓦片挡雨好,我准备明年开春再把杂货铺翻成石瓦房,这些瓦片到时候都还能用。”
听潘阳这么说,潘恒春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道,“也成,这泥房子我看也撑不了多久了。”
打定主意后,潘阳思量自己也完成不了散瓦这项大任务,半下午的时候,潘阳跟姚宝忠、潘兆丰两个打了声招呼,准备从窑厂提前走,顺带让潘士勋开拖拉机运点瓦片回来,再帮她搭把手,父子两一起干,能赶在天黑前头把所有瓦片散上,还不耽误潘恒春晚上在里头睡觉。
她打算的倒是很好,临着使唤潘士勋,就不是那回事了,潘士勋有他的借口,对潘阳道,“我还正想跟阿哒提,我准备今天早点走,家美大哥跟大嫂干仗了,我和家美得过去看看...”
初时潘阳也没多想,就道,“人家夫妻两干仗,你和家美去瞎掺和什么,有家美阿哒娘劝和就成了,你们可别再去多事。”
潘士勋支支吾吾道,“那不成,家美非要去...”
见潘士勋的眼神闪躲,潘阳多少意识到了些什么,就道,“她想去你让她去,家里事忙都忙不完了,你还去掺和那些有的没的,杂货铺总漏雨,里面湿冷,你阿爷总待在里头也受不了,我们抽...”
潘阳话还未说完,潘士勋就顶了一嘴道,“我都说了我还要去王家村生产队。”
潘士勋言语和神色间都带了不耐,潘阳眼不瞎,能瞧得出来。
潘阳不吱声了,瞅了一会儿眼神闪躲的潘士勋,点了点头,没什么情绪道,“成,既然家美大哥大嫂干仗的事比较重要,那你就去吧。”
听出了潘阳话语里的讽刺,潘士勋一声不吭。
这可是他惯用的伎俩,就不吱声,看你能把我怎么地。
既然潘士勋有重要事等着他去解决,潘阳只好劳烦潘兆丰开拖拉机帮她去拉瓦片,留姚宝忠父子两在窑厂看火候,潘阳、潘兆丰兄弟两个忙活了半下午,总算把瓦片全散在了屋顶。
瓦片散完之后,潘阳又招呼潘兆丰,把家里的炉子抬到了杂货铺,眼下烧炉用的还不是干树枝,潘阳不用担心老子头中毒,先把家里的炉子抬来给老头子取暖,赶明个潘阳可以再去买一个放家里。
潘阳寻思让潘兆丰忙活了半下午,没点表示不太好,晚上就让张学兰炒了两个肉菜,让潘士云去杂货铺拿瓶酒回来,她自己则是溜达到了后岗头,趁潘兆丰家还没吃饭的空当,把潘兆丰喊过来喝两杯。
潘兆丰家和潘士勋的新房紧挨着,一前一后,潘阳溜达到潘兆丰家门口时,潘士勋正端着碗筷站在门外,和对门的邻居有说有笑。
潘阳瞅了潘士勋两眼,止不住冷笑了声,这就是他所谓的下午有事!
潘士勋也看见潘阳了,方才和邻居吹牛的一身劲瞬间就没了,焉了吧唧的喊了声阿哒,呐呐道,“阿哒,吃饭了吗。”
潘阳似笑非笑道,“刚给把杂货铺的瓦片散完,哪有空吃饭。”
潘士勋脸上一阵红白交错,好在天暗了下来,没叫人看出端倪来,潘士勋看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潘阳,招呼道,“那,那阿哒要不要来吃点...”
说着,潘士勋像是想到了什么,急着解释道,“我和家美,我两就去王家村生产队转了一圈,回来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