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去疾笑了起来:“父王筹谋万策,如此看来,那些得知了胜绩就想去抗戎的人,怕是走到半路上就能听见败绩,打退堂鼓了,他们会自己回来的。父王交代的事,我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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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时,上京城内,亦风起云涌。夜晚的雍府之中,明烛盏盏,一位虎贲上前一步,道:“那个妄称了汉王的,居然如此大胆,竟敢通过御史上书朝廷,找朝廷要饷!那可是我们虎贲的军饷,他开开口就敢要!皇上也是被奸人蒙蔽了眼,要饷的事虽拖了下来,可却下旨嘉奖抗戎有功,令人急送北地……”
雍驰阴沉着神色,周身陷在宽软的厚椅座中,被阴影遮住的眸中浸出寒色:“……他知道我不会给,所以故意让人这样说。他如此逼我,是想让天下人都以为,是我雍某不想抗戎。此计,是攻心呐……”
“这贼子用心竟然如此险恶……摄政王乃是筹谋万世之策,若是京城一动,虎贲倾兵力抗戎,天下必乱,天下一乱,流寇必起,还谈何万世功业……”
雍驰道:“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正在说话间,雍相在门外叩门,雍驰叹了口气,道:“今日先这样吧,有事再找你们。”
“是!”虎贲诸将依言一个个离开了房间。
雍相看上去四五十岁年纪,两颊长着稀疏的胡须,面色倒是一片雪白,只是肌肉有些松垮。他臃肿着身子,一步跨过了门槛,叹了口气,对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者侍女鱼贯而出,阖好了门,雍相走到了雍驰面前,自己拉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缓缓地道:“驰儿,我之前一直没有问你。今日朝廷上争得那样厉害,我不得不来问一问。”
雍驰收起了往常神态,郑重地道:“伯父请说。”
雍相道:“之前你对我说过,要安天下,首先要定京城,将京城牢牢握于手中,执世家之牛耳;然后再通过和戎人,平汉中,整合五王兵甲以削诸藩,令四海安定;最后以虎贲为纠察,重塑世家风气,以征不肖。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与诸位老臣,才举你为摄政王,便是想尊你名号,让你大刀阔斧为世家,做一番事业,你若是真做得好,我们再让你更进一步,也未可知……可如今,汉中失利,削藩也失利,而那寒门的小子,已经在北地破戎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雍驰道:“……御史那帮人,盛赞征戎义勇,可征戎,之前数百年都功无所成,甚至几朝几代,皆因征戎而亡,世家几次南迁便是为此,百姓更是流离失所,这不是徒然劳民伤财?天下人怎么就不懂?”
雍相道:“太平久了,有的人忘了干戈带血,有的人图谋不轨。但不管怎么说,天下人都是盼着收复北地的……前几日,江衢廖家还送了‘还我河山’的锦绣,去了渔阳……”
雍驰咬牙道:“再这样下去……寒门怕是比吕老儿在的时候,还要……”
雍相道:“所以,你得想个办法啊,摄政王!”
雍驰沉默了半晌,终道:“办法是有,只是之前伯父在朝堂上不发一言,我不愿冒然。”
“尊你为王,便是让你便宜行事。朝堂上我若说话,我也卷入,你又将我置于何地?”
雍驰道:“我知道了,伯父请回吧,日后你只用看戏就好,用不着操半分心,我已有忖度……”
“你这句话倒是令人听得顺耳,我便是看重你这番气度,”说着,雍相站了起来,微笑道:“府中几位新纳的歌姬,倒是音色婉转,你也不要太累了,我派几个来伺候你?”
雍驰道:“多谢伯父好意,不过暂且不用,我还有事要做。”
第128章
相比于京城的纷乱,北地两郡早已沉浸在旗开得胜的喜悦中。
古骜来到城头,亲自迎接了得胜班师的虞君樊、廖清辉一行。站在城楼上,只见北地的大道从城门处一直延伸道天的尽头,苍茫萧萧,一队骑兵拖着缴获的辎重,马蹄轻快地昂首迈步在阳关大道上。
日光洒下,光影勾勒出战马赳赳、朝气蓬勃。为首的白甲青年带着轻盔,遮住了眉目,抬眼,他似乎望见了立在城头的古骜,不由得笑了笑。拍了拍身旁并马而行的廖清辉,指了指城头上的古骜,廖清辉仰起脸来,满面的尘土血迹,却阳光灿烂,他高举起手臂,使劲地朝古骜挥舞着。古骜看着他们两人渐行渐近,笑了起来。
城门开了,古骜从城头走下马道相迎,廖清辉跳下马就朝古骜奔来,道:“汉王用兵如神,你怎么知道戎人定会等在天水?”
古骜笑道:“因为我昭告天下,说我的义军要出天水,戎人不善使诈,不由得他不信。”
廖清辉眼眸亮亮:“所以你就走安阳,出陇西,从背后绕过了他们,直击渔阳?”
古骜点点头:“正是。”
“所以你让我等在天水,好待戎人撤退的时候,让我率军掩杀?”
古骜道:“正是,你看得不错。”
廖清辉摸了摸心口:“……我……我就知道你不会害我。”
古骜笑道:“怎么,我让你等在天水的时候,你有疑虑?”
廖清辉连忙摆手:“我没有疑虑……只是我部下那些人不了解汉王你,才会对我说,你让我守在天水,自己却不知哪里去了,是想把我作为与戎争锋的肉靶子,将我推在前面。”
古骜道:“多谢清辉信我。”
廖清辉脸上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从别的地方出北地去了!”
古骜道:“抗戎义军在汉中城内外誓师正隆,你怎么知道?”
廖清辉道:“嘿嘿,那些誓师的兵甲,都是留下来守备汉中的,虽然兵甲出城看似朝夕不停,但是我发现,你不过是让同一队人来回转圈儿地走罢了。而且他们坐下,也没有战马,你要征戎,怎么可能誓师的人全都没有战马?”
古骜笑道:“廖公子好眼力。”
廖清辉哈哈地笑了几声,道:“我斩首了两千人,你看我还不赖吧?”
“岂止是不赖,可谓勇武。”
“我首战告捷,斩两千人,还是打的戎人,我堂哥当年第一次领兵,也比不上我。”
“正是……”古骜笑道:“光顾着说话了,一日一夜的奔袭也累了吧,还不赶快带着随部去安顿?”
“嗯,那我这就去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
古骜与廖清辉说话间,虞君樊已经安排部众下马牵入马厩,各自回营进食安寝,歇息疗伤。
见廖清辉爬上马招来自己所帅的河间军部离去了,虞君樊这才走上前对古骜笑道:“廖公子真是烂漫心性,适才已经跟我说了一路了。”
古骜携起虞君樊的手,往城内边走边道:“累着你了,连番征战,几日都没睡了吧?”
虞君樊摇了摇头:“……只要能得胜,累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古骜顿下脚步,注视着虞君樊:“有时……我总觉得我对于你,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