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天台餐厅,可以看到远处的海,陶保看就她和君家人都在,有些拘谨。
南音招呼他坐,“你去拍卖行了吗?还是你爸爸去了,你直接来了这里?”
“今天又来了很多新面孔,听口音我爸说是浙江的。他留在拍行我就出来了。”
彩青一听,说道:“这家拍行不大,但这次请到不少山西和浙江的大客,东西拍的价低不了。”
“那是为什么?”南音也不怕露怯,大咧咧地问。
彩青说,“古玩市场讲地域性,这和人的性格有关,你想,山西和浙江人发财都容易,所以在拍场上豪爽是出了名的……北京人呢,自古见的多也经历的多,所以也算拍卖行喜欢的客人。”
“原来如此。”南音点头,很有道理的样子,“那有不喜欢的客人吗?”
“不 喜欢倒是谈不上。”彩青拿起矿泉水瓶子,水晶甲在玻璃瓶身上轻敲了几下,说:“挑剔的客人有,比如说上海客,一贯的精明,买个菜都要精打细算的,古玩市场 上又是凭眼力说话,过后不找,买错了也得自己受着。你想想……再说到了拍卖场,一件拍品成交就是几分钟的事情,谁给他们时间去磨洋工。”
她站了起来,把瓶子顺手放桌上,系了系腰带,“等他们算来算去,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古玩市场在上海始终红火不起来。”说完她拿起手袋,“吃完了吗?吃完了咱们也赶紧过去看看。”
剩下几个人也都站了起来,他们早就吃完了,南音却坐着没动,君显对彩青说,“你先去,我们等会过来。”
彩青惊讶地看着南音,“你不会还要吃甜品吧?你不怕胖呀你!”
南音一头磕在桌子上,有苦难言。
看着彩青几人下了楼,她极幽怨地拿起餐牌,对君显说:“点个冰激凌。”
君显善解人意地点头,“反正已经落了名声,干脆坐实了更好。”
陶保看着南音,很想说南音我帮你点,如果君显没在,他一定会拿着餐牌,甜品选项下,挑最贵的一款,或是全都要!但现在情敌在,那样大概是会被笑话的。所以他沉默了。
却见南音对君显说:“其实现在的造假技术真的已经炉火纯青,特别是对于清三代,热了这么多年,每次国际大拍行一出东西,造假的就跟上,有好多真能够以假乱真。”
君显招手给她点了个蛋糕加冰激凌的组合,才慢腾腾地说:“那这也是内行对内行的行情,外行去了,花一样的钱,也弄不来好东西。”
南音点头,“的确,现在的手段多高呀,化学成分分析的胎土和釉料,物理手段做旧,扫描底部复制的纹饰,还有那底款,高级工艺师可以写出一模一样的。”
陶保不明白他们怎么忽然聊这个?
就听君显又说:“所以有时候现在大家都是看传承的证据。”
古玩上看传承有序是传统,这东西历史上如果经手过大藏家,自然会身价百倍,她说,“可现在既然都能以假乱真了,打个比方……”
她受托下巴,看向君显,样子非常一本正经,“比如有个藏品,曾经也许是名人手里珍藏过的,可是中间借出去,随便现在的清三代,九十年代的高仿已经有做的很好的,万一被掉包,怎么证明这个传承有序?”
君显看向她,心想,要向陶保暗示那东西不对,也不用说成这样吧,而且……看那人,陶保正在对着大海的方向遥望……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南音,不紧不慢地说:“你这样说,倒令我一时想起来件事。”
“什么?”南音看到远处她的蛋糕已经要来了,她问的略兴奋。
就听君显说:“山高水长,物象万千,非有老笔,清壮可穷……多得清高宗题‘青莲逸翰’,世人才能知那是真品。”
南音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趴在桌上大笑起来。
这 是个笑话,刚刚君显说的是《上阳台帖》,李白唯一的真迹,曾经在很多大藏家手上收藏过,因为名人都有题跋的爱好,所以上面很多后人留念,到了弘历,也就是 乾隆那里,这位爱留印记的如何能放过,但无奈地方都被用完了,他大概也觉得只盖章不过瘾,干脆让人在前面接了一段,写了四个大字‘青莲逸翰’!比本来那幅 字可大多了。
乾隆的书法不行,而李白这幅字,落笔天纵,收笔处一放开锋,所以无数鉴赏家,都觉得乾隆这勇气,敢和诗仙放一起,中间还夹着宋徽宗的瘦金体,那陛下的勇气,对汉文化的热爱和痴情,也真的蛮拼的!
但此时,君显反倒说,因为有了那些“到此一游”式的题跋,才令后人知道这东西为真。南音笑的肚子疼,服务生过来,把她的甜品放在桌上,她收起笑容才想起来问陶保,“你吃饭了吗?”
陶保正在难过,他觉得自己又被“孤立”了,他不知道君显说的什么,也不知道南音为什么笑的开怀。倒是那杯甜品看着很不错。
他摇了摇头,自虐地说,“我吃过了。”
南音看他脸色茫然,还隐隐有些无趣,顿时有些灰心,也有些不忍心,她看向君显,用眼神埋怨他,要不是说最后一段,陶保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君显把叉子递给她,示意她吃东西,叹了口气,重新说:“昨天那件东西,上面划痕太多,其实从收藏角度讲,价值并不大。”这次说的好明白。
南音连忙说:“是呀,以前的藏家谁要这么破的,但现在的人就不管那么多,大多数上的起拍行,买得起东西的人并没有多高的个人审美情趣,只看这东西值不值钱,或者自己喜不喜欢。但如果准备将来出手,还是应该考虑一下市场价值。”
陶保无聊地低头,拿出手机来,调出昨晚下的一个新游戏。
南音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看了他几秒,凑过去一看,他真的在打游戏,她顿时气恼,一拍桌子,“你能不能再离谱一点!”
陶保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下,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惊讶地望着南音说不出话来。
“你个木头!”南音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拍在桌上,“我在给你递话,你到底听出来没有?”
陶保惊恐地望着她,又望向君显,求助道:“我干什么了我?”
君显侧开脸,平淡冷静地声线说:“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干。”
陶保望着南音,神情困惑茫然,显得可怜巴巴,南音顿觉一阵无力感,拿起勺子,使劲挖了一口冰激凌,气鼓鼓地吃掉不再说话。
君显望着远处的海岸线,轻声说:“……南音只是想告诉你,那瓷器我们并不看好。”
陶保:“……那,那有话为什么不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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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庆为刚打开门走进房间,就见自己儿子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那活力四射的样子,顿时令他觉得自己都被反衬年轻了好多岁。
他笑着说:“怎么了?”
“是南音。”他拉着他爸往沙发上坐,“南音他们说,那东西他们不看好,不准备参加这次拍卖。”
“噢,这件事呀。”陶庆为笑起来,“儿子,爸爸今天教你一件事,国际拍卖场上,你和南音都是新手,我先说,我可不是不相信南音。”
陶保望着他,不知道他准备说什么。
就听陶庆为说:“这行里的规则很多,不止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你自己要有自己的判断力,我为什么要自己带这么多专家来?那东西传承有序,有以前上拍的记录,在国际拍卖场上,不能别人说真就是真,说假就是假!”
陶保一下急了,“可那是南音说的,他们博物馆就说这次不参加竞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