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一动不动了好一会,才将蓝布包裹自身上解下,又双手托住抱在胸口,脸贴在盒盖上,眼泪止不住的就滚了下来。
“孩子,是娘对不住你……”
风吹过,仿似呜咽悲鸣,震颤的人心,一抽一抽儿的疼。
又过了会,花吟闭了闭眼,咬紧牙关,这才双手托着那盒子郑重的放在了燃的正旺的碳上,收了泪,脸上倒无甚表情了,随即又将那打包的蓝布也一股脑儿的都盖在了上头,燃了。
火借风,火苗蹿出,差点烧到花吟。花吟动也不动,俩腿盘坐,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
无踪早就回来了,远远的听见禅音,他心知花大夫这又是在念佛经了,以前她在周国的丞相府住着的时候,也经年累月的礼佛,那会儿耶律瑾心里是不喜的,可是她喜欢,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无踪作为下属,自是没有多嘴的份,他心里也敬佩花大夫的善,但对于鬼神前世今世什么的却是不信的。如今见花大夫在这鬼天气出门,居然就是为了念经,整张脸都快抽成羊癫疯了,暗道了句,“果然这教门是不能轻易信的,迷进去了,竟是连命都不要了。”
无踪又抓耳挠腮的等了许久,就在他快到等的不耐烦,正准备出手直接将已经走火入魔的花吟抗走之时,她突然停止了哼唱梵语,轻吐了口气,全身的气力像是散尽了般,说了句,“走吧。”
无踪愣了下,花吟却已经双手撑地起身了,到底是雪地里坐的太久,竟是起不来,身子又要倒下,无踪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触到她身,冰寒彻骨,心内暗惊,暗骂了句,“还说不会连累我,这要是又冻着了,我这小命还要不要了。”随即将她往身后一背,道了句,“花大夫,那我可走了啊。”
花吟轻“嗯”了声,眼睛却看向身后,那一堆碳火在冰雪中尚未熄灭,可那原本的木盒却早就烧成灰烬了,风一吹,纷纷扬扬,倒是随风逝去,融入洁白的雪花中去了。
随着无踪的起跃,那一堆火光,越来越远,直到成为一个星点,直至消失。
花吟果断的转回头,迷蒙的双眼重又恢复清明,虽是骨血,说到底还只是她肚里的一块肉,并没有日夜相处结下的深厚感情,也痛,却不至于痛入骨髓而不可自拔。况,该难过也都难过了,该忏悔也都忏悔过了,若是还纠结着不肯迈过去这个坎,整日将自己作弄成那种期期艾艾的凄苦女人,那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更对不住现在还活着的人。
无踪将她送回客栈,又为她打水供她梳洗了遍,上了床,瞧见窗户透进来一线晨光,可是她困的不行,沉入梦想之前她还在想,“只要没死,日子总要过下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待我养足了精神,又是美好的明天。”
客栈吵闹,奈何花吟困乏的很,到她醒来,正好巳正,花吟大大的伸了个懒样,所有恼人之事抛诸脑后,人倒是清爽不少。
大抵是听到她的“哈欠”声,无踪敲了敲房门问,“花大夫,你可是醒了?”
花吟暗笑,以前没发觉,他倒是挺会照顾人的。于是扬声喊道:“等会儿,我在穿衣服。”
“那我去给你打热水洗漱。”
无踪伺候着花吟又是一番梳洗,花吟冲着他笑的不怀好意,道:“无踪,娶亲了没?”
无踪手一抖,一脸哀怨,“花大夫,求您放过我吧,勾引主母这可是死罪!”
花吟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爆发出一声畅快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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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赶到拓跋府时,花家一大家子正在用午饭,花吟从跳进院子就吆喝上了,“我回来了。”
花大勇夫妇起先还当自己听错了,正面面相觑,花吟已经大步迈了进来,乐呵呵道:“哟,这可真是赶的早不如赶的巧,吃饭呢!”回头又冲伺候的婆子说了句,“阿婆,劳烦给我备一副碗筷。”
那婆子呆了下才回过神来,这一袭男装,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郎正是这家的大小姐,忙一脸古怪的去后厨取餐具去了。
花吟自觉的,直接抽了个圆凳挨着大嫂翠红坐了,手肘一不小心碰到了翠红的肚子,随即一脸紧张的揉着她,怪叫道:“侄儿莫怕!侄儿莫怕!是小姑姑不小心了!”
花大义干咳了几声,到底是在大厅,家中男丁都在,花吟此举委实有些不妥了。
花吟讪讪笑了起来,很是大声,又招呼着家人继续用餐。
可在坐诸位,除了花大义、花钰不了解某些内情,其余人等俱都一脸惊异,心思浮沉不定,只恨不得将花大义叉出去,花钰抱着,逮住花吟好好问个清楚明白。
但花吟显然不想冷场,冲她老爹道:“爹啊,听说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好了,待会儿我给你看看。”
花大义不搭她那茬儿,怪道:“你怎么回来了?”
花吟斜睨了花大义一眼,“这里是我家啊,怎么就不许我回来了?”
花大义自从来到金国后,心里一直没转过那个弯儿,听到这句话少不得又想的深了些,端着碗也不吃饭了,感慨道:“是啊,这大金国是你的家啊,那我的家又在哪?”
花吟接的飞快,“对我来说有爹娘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那儿女的家自然就是爹娘的家。”
花大义还想再说些有的没的思念故土的伤感话,花容氏忙满脸堆笑的打岔道:“是啊!满满说的没错,只要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在一起,无论到哪里,哪里都是家。”
花大义不说话了,花钰突然又冒出了一句,“那这个家还不完整啊!”
花吟看他,花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眸中满是牵挂,道:“我把太爷爷落在老家了,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将太爷爷接来啊?他那样大年纪了,我好想他。”
花钰口中的太爷爷自是那鬼医老邪。
花吟面上一瞬间的忡怔,片刻,抬手抚上他的发顶,坚定道:“会的,迟早我会将你太爷爷接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定能一家团聚。”
“嗯,”花钰高兴的点点头,“我们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当然!”
☆、第262章
花家一大家子的午饭还没吃完呢,外头突然吵闹了起来,管家连滚带爬的滚了进来,说是府外被京畿黑甲兵围住了,□□短刀,围了个水泄不通。
花吟眨了眨眼,意料之中,倒没什么感觉。花容氏却吓的面上一白,禁不住“哎哟”了一声,跌坐在椅子上。花吟忙上前,歉疚的抚着母亲的心口,柔声安慰道:“母亲莫怕,他这是担心我的安危,派人保护我呢。”
花容氏面上惶恐,揪住她的袖子,嗓子眼都直了,“你俩这是怎么了?那事……他是不是知道了?”
花吟怔了下,快速的瞧了翠红一眼,心下了然,随即浑不在意的哈哈大笑起来,“知道什么啊?知道我回了娘家?自然是了。娘啊,您就放宽了心吧,女儿好的很呢,他平时有多紧张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说了要回来住一段时间,他说上京城最近不太平,哪想他竟如此兴师动众,唉……”她耸耸肩,笑意满满,而后抬腿就朝外走,“不和你们聊了,我去看看三弟!”言毕,走的飞快,身形雀跃,雀跃的有些过分。
花容氏盯着女儿的背影好一会,皱了皱眉头,“都为人妇了,怎么还是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花吟满腹心事的就往花谦院子跑,倒是忘记了他养了一头黑獬,将将踏进院子一步,只听“嗷呜”一声,就被结结实实的扑倒在地,花吟在地上滚了几滚,碾了一身的雪泥,脸上又被它舔了几大口,恼得她破口大骂,“龟儿子!滚!”随即双手撑住它硕大脑袋,瞪圆了眼,喝问,“你爹呢?”于此同时,传来几声木棒敲击墙面的声响,花吟偏头看去,就见乌丸铃花手中捏着一个小棍子面上憨憨的笑着朝她快步走了过来。
黑獬一跃而起,也知道做错了,张嘴衔住花吟的衣袖就要将她扯起来,花吟顺势也就起了来,却也不客气的一手探进黑獬浓黑的卷毛内掐了它一把。黑獬愤愤的哼哼两声,看了铃花一眼,只得夹着尾巴生气的走开了。
转眼铃花到了跟前,双手扶住花吟,轻轻拍打她身上沾染的泥雪。
花吟拉住她的手,说:“不用了,衣服脏成这样肯定是要换的,你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铃花比划了下,原是乌丸府前段日子得了几幅名家真迹,乌丸猛是个粗人不懂欣赏,乌丸铃花心里想着叫名作蒙尘不若赠给珍惜它们的人,于是,今日得空就直接送来给花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