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下便只有厚着脸皮收下了。”段白月道,“多谢二位,还要着急赶路,就先走了。”
老婆婆点头,与老伴一起将他送出门,便又回了院中继续忙碌。段白月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策马而去。
这次再回到北行宫,又已是子夜时分。
老人依旧在自己与自己下棋,夜风瑟瑟,听到他进门,也只是抬了抬头。
段白月道:“凤姑现在过得很好。”
老人问:“有多好。”
段白月道:“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家中做着小生意,销路很好,不愁吃穿。”
老人笑道:“还在卖粽子糖啊。”
段白月将两包糖放在棋盘上:“老婆婆人很好,送的。”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老人点点头,又闭上眼睛,老僧入定一般。
段白月也未催他。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人方才睁开眼睛,道:“我都忘了,昨日答应过你,要说焚星之事。”
段白月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个朋友,能令焚星发光。”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老人摇头。
段白月眉头猛然一皱。
“那潮崖岛,不是什么好地界。”老人道,“或者说曾经是个好地界,后来自从见识了外头的花花世界,便都毁了。”
段白月道:“在下愿闻其详。”
“相传当初潮崖老祖带着族人东渡,是为了寻一处苦修之地,想想也知道,是看哪里苦便住在哪里,否则如何能叫苦修。”老人道,“在刚开始的时候,族人们倒也耐得住寂寞,修身养性念经诵佛。如此过了几百年,岛上却逐渐有了变化,后生们开始往外头跑,见识了内陆的繁华,又误打误撞救了个海上迷途的商人,与他一道去了处黄金岛。”
段白月意外:“当真有黄金岛?”
“世人皆道潮崖便是黄金岛,却不知原来潮崖上的黄金,全部是从另一座岛屿搬来。”老人道,“那里原本是海盗堆放赃物的地方,后来或许是遭了海难,那座岛便成了空岛。那商人机缘巧合得知这个消息后,带着潮崖族几个后生来回十几趟,也未能将黄金岛搬空,眼看着风浪期就要来临,也不能再出海,便约定将来再一道回来取。临走之时,众人绘制了一张航海图,那名商人拿了一半,潮崖族的人拿了另一半。”
段白也点头:“原来如此。”
“潮崖族的人有了钱财,便开始大肆挥霍,逐渐来往商船都知道了,这座岛屿上遍地都是黄金,因此都愿意前往兜售商品,阿谀奉承百般讨好。原本清修苦行的潮崖人,也变得贪慕虚荣好逸恶劳,再也不是当初潮崖老祖再世时的模样。”老人喟然长叹,“贪念害人啊。”
“那后来呢?”段白月继续问。
“后来,那商人因此成了大户,却也因此成了疯子。”老人道,“原来当初与他一道误打误撞发现黄金岛的,共有七人,由于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海盗,所以那回众人并未动岛上的财富,而是在避过风浪后,便赶紧仓皇驾船离开。只是那明晃晃的金山银山,谁看进眼里都出不来,在返程的路上,那名商人将其余同伴一一杀害,只为独享这个秘密。”
段白月摇头。
“只是秘密守住了,二度出海时,钱财也在潮崖人的帮助下拿到了,心魔却也种下了。”老人道,“那可是七条血淋淋的人命,商人疯了之后,潮崖族人也慌了,想要找他拿回另外半张航海图,那商人的宅子却早已被付诸一炬,人也已经被官府斩首示众。”
“所以现在唯一剩下的,便是潮崖族人手中的那半张航海图?”段白月道,“那与焚星又有何关系?”
“潮崖人把那半张航海图当宝贝,自然是要藏一个最稳妥的地方。”老人道,“焚星发光,便能唤醒海中的蓝火鱼,只有跟随鱼群,才能找到那处藏有航海图的岛屿。”
段白月道:“可只有半张而已。”
“是啊,只有半张而已。”老人叹道,“但偏偏就是这半张航海图,却能让一座岛的人都为之丧失理智,几十年前,尚且有一群老人坚持维护正义,后头老人们没了,只剩下年轻一辈,岛上便愈发乌烟瘴气,整日里勾心斗角,都觉得自己若是能找到那半张航海图,便能找到黄金山。”
“找到哪半张,商人的那半张?”段白月问。
老人摇头:“潮崖岛上的那半张。”
段白月不解。
老人解释道:“潮崖族的老人们为了能让后辈和睦相处,最终决定毁了那半张藏宝图,也好断了念想。谁知这个决定被后生们知道,连夜举着火把包围了老人们的住所,要他们交出月鸣蛊。”
段白月道:“不是交出焚星?”
“焚星那样的珠子,在岛上还有几十颗,九玄机中的那一颗,也就不知情的中原江湖人才将它当成宝贝。”老人道,“焚星不重要,能让焚星发光的月鸣蛊,才是所有潮崖人都想要的东西。只是在僵持一夜后,见潮崖后人已无理智可言,老人们绝望地吞下蛊虫,纷纷拔刀自尽,焚星也就成了一堆黯淡无光的废物。”
段白月不由自主便攥紧手心:“所以能让焚星发光的人,身上都被种了月鸣蛊?”
“所以我在开头便说了,不是什么好事,就找到那半张藏宝图又如何?”老人道,“还是快些去替你那朋友治病吧。”
“月鸣蛊是何物,可有危险?”段白月眉头紧皱。
老人摇头:“你这身上少说也带了七八种蛊毒,也是个懂行的,还怕解不了月鸣?将蛊虫取出来后,便将其烧了吧,永绝后患,否则贪念害人呐。”
“前辈究竟是何人?”段白月问。
老人挥挥手:“去吧,彻底毁了潮崖,那里原本就是座孤岛,将来也不必再有人。毁了那里,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多谢前辈。”段白月道,“待我解了月鸣蛊,再来找前辈详谈。”
老人点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垂着脑袋,沉沉睡了过去。
天色微亮,行宫里头也越来越热闹。城外的官道上,四喜公公笑道:“到了到了,皇上,前头都能瞧见城门了。”
楚渊掀开马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就见地方官员已经在跪迎,人头乌泱泱的。
虽然明知道段白月不可能在外头,却依旧有些……失望。
四喜公公看在眼里,笑得愈发乐呵。
“老陶啊。”刘大炯下了轿子,道,“这云德城的地方官可是你的门生,算是你的地盘,头顿饭得你请。”
陶仁德牙根疼:“你究竟何时才能告老还乡?”
“还早还早。”刘大炯挺着腰,“至少要等到太傅大人先种两年地,我才走!”
陶仁德推他一把,也懒得再计较。此番来行宫,虽然也不至于完全无事可做,但总比在王城里头要清闲不少,棋盘茶叶画眉都带着,可得好好休息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