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华在言瑞谦的院子里陪了他一会儿,给言修打了十几棍子,言昭华看的都心疼。
言瑞谦趴在软榻上,屁股下垫着软枕,看起来有点滑稽,头枕在软榻边上的高处,言昭华一口一口的喂他吃东西,言瑞谦边吃边说:“姐,虽然这事儿我的错,可龚如泉那小子太坏了,如今又有六皇子给他撑腰,只怕一次陷害不成,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说外祖母会处置他吗?”
言昭华抽出帕子,在言瑞谦的嘴角擦了擦,说道:
“龚姨娘如今怀孕了,外祖是个糊涂的,护她跟眼珠子似的,外祖母现在就算有心收拾龚如泉都得等等,我想至少得等到龚姨娘生产了之后吧。”
言瑞谦咽下一口粥,说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四五个月吧。但这事儿是有些难,有外祖护着,就是外祖母也不能明着处置她。”言昭华想起这事儿也是头疼,龚姨娘是个狠角色,她若是不除,今后对谢家只有拖累的份。
言瑞谦苦了一张脸,说道:“哎哟,那么长时间,那可得有的罪受了,那小子有外祖护着,如今如虎添翼,多了六皇子相护,今后走路都能带着风儿了,放眼整个京城,谁还能把他怎么样啊?”
言昭华将勺子放在碗里,说道:
“遇到事情别总说这些丧气话,有事儿解决事儿就是,说再多有什么用?知道他厉害,今后就当心着些,你不去惹他,他还能到府里来惹你不成?有的时候做人得硬气些,就算他有外祖和六皇子撑腰那又怎么样?外祖和他不过是一张保命符的关系,外祖不能因为他把你怎么样吧,六皇子就更不必说了,自己都是个泥菩萨,和他就是酒肉朋友,平日里出面出面可以,却也不可能真的为他出手做什么,他一个皇子敢豁出命,豁出一切跟你斗?这买卖合算吗?他没那么笨!再说了,你是什么身份?长宁候府嫡长子,虽然还不是世子,可也是早晚的事情,遇事别前怕狼后怕虎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出息。”
言瑞谦被言昭华训了,也不敢说话,关键是知道姐姐说的都对,脑中也豁然开朗,他一直怕的,不就是有外祖和六皇子的政治加持的龚如泉吗?可仔细想想,他不能把龚如泉解决了,可龚如泉也同样没法解决他呀!只要他自己不自寻烦恼,龚如泉总不能提到来杀他吧。若是真来了,那还就正好了!
郑重点了点头,说道:“是,我知道了。”
言昭华摸了摸他的后脑,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做自损身份的事情,凭的叫人瞧不起,名声这东西一旦毁了,你想再弄回来就难如登天了,所以今后做事做人都要克制,多想想事情的后果,别跟个愣头青似的,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严重。”
“我知道了,姐。”言瑞谦可怜巴巴的看着言瑞谦手里的碗,莲子粥还没吃完,他从早上开始,肚子里就没什么货,喝了酒,灌了水,又给削了两顿,早饿的不行了。
言昭华白了他一眼,知道他今天也是够折腾,道理要一句一句说,也不能急于一时,现在的言瑞谦,比上一世那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上一世的他长久受到冷落,以至于性格偏颇,愤世嫉俗,听不进人言,唯一的亲姐姐又是个糊涂的,所以,上一世他身边也没个约束教导他的人,以至于落得被赶出家门,潦倒一生的下场。
喂了言瑞谦吃下三碗粥,他还想吃,言昭华不敢喂了,安顿好他才回自己院子里去。
华灯初上,看着府里的灯笼高挂,抬头月朗星稀,夜幕降临之后,暑气便不在浓厚,偶尔有风吹来,还能闻见空气中弥散着烟囱里的万家烟火气息,平静的心才能感受到这种平凡的幸福。
言昭华回到青雀居,染香和青竹给她去拿饭,言昭华趁着这时候,洗了个澡,清清爽爽的出来,让染香她们把晚饭放在窗边,然后就出去。不管是前世今生,言昭华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待着,上一世她是不得不活在那种紧绷的环境中,而这一世,她想开了许多,更加知道怎样让自己舒服。
在窗户旁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肚子有些饿,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心头有数,回头一看,果然是他,在看见他嘴角那一抹微笑的瞬间,言昭华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充实,自从将裴宣和黑衣人的印象重合之后,她悬着的一颗心,就终于落定。
四目相对,仿佛有种跨越几十年后,初相见的意思。
裴宣勾唇笑言,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对视:“不给我倒杯茶?”
言昭华低下头,湿发一缕垂下,她倚靠在窗边,一阵夜风吹过,将她的丝制长衫吹得起了涟漪,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她四肢修长,皮肤白皙,倾城美貌,又是这绝妙身姿,裴宣不禁又一次感叹神奇,这样的皮相之下隐藏了聪慧,果敢和有趣,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那种心机深重的女子,可当他一点一点将她剖析开,才发现,她所有的心计都是为了自保,他所痛恨的不是心计,而是恶毒,他见了太多阴私之事,笼统的感觉女子太聪明不是好事,但遇见了她才让他明白,一个聪明的女子,竟是这样让人心动。
缓缓走过来,坐在了裴宣的对面,言昭华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白水,说道:“没有好茶招待,将就喝些。”
言昭华瞧他还是穿着白天的那套衣裳,可见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回去,裴宣也确实渴了,接连喝了两杯,言昭华这才问道:“事情怎么样了?今日怎的官府也出动了,你救了他们回来,可有留下把柄?”
裴宣见她双眸雪亮,眼眶里满是神采,想起那天晚上她眼中含雾的模样,不禁喉头一紧,赶紧调开了目光,说道:“那一带乌烟瘴气的,是该好好的清扫一下了。”
言昭华讶然看着他,问道:“你是说今日之事是你所为?”
裴宣点点头:“是啊,你怎么看这件事?”
言昭华垂眸想了想,回道:“我怎么看不重要,反正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我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对你有所连累罢了。既然无事,那我便无需担心了。”
裴宣将两人面前的食盒推到一旁,凑近了些言昭华,神采奕奕的说道:“你担心我?”
言昭华羞赧一瞪,别开了目光:“别不正经了。好好的正经话题都被你给带歪了。”
裴宣却不依不饶:“在外面正经多了,见了你就不由自主的不正经。”
“你还说!”言昭华的面色微微一沉,似乎就沉到了裴宣的心里,摆摆手,老实解释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没事儿,我本来就是替皇上做事的,南城大街那些暗门子的背后都有势力,好长时间不清理了,这些势力分布都不能明了,只有强力清扫一回,才能把后面的人看清楚,知道谁和谁的关系如何。”
言昭华听他解释的相当简单,点头说道:“这个我懂,就是借由这件事,看看哪些人私下有利益关系,的确是个高明的方法,这样无需刻意刺探,他们就能自己暴露出缺点来。”
裴宣赞许道:“不错不错,你这脑瓜子可比很多人灵光多了。怎么样,我这么能干,咱们那三日之约是不是可以提前回答我?”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言昭华简直气结,刚才还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变味了,又羞又恼,可却对他也无可奈何。
拿起一旁的食盒放到二人中间,说道:“我还没吃饭,你呢?”
裴宣低头看了一眼打开的食盒:“我也没吃,不过,你就吃这些?”
不等言昭华反应过来,裴宣拉着她的手,说道:“换身衣裳,我带你去呈祥楼吃八宝酱鸭,他家的酱肘子也不错,还有杏花羹,桂花酿。”
言昭华愣着不知道说什么:“出,出去?我这个时辰怎么出去呀。”
裴宣笑着指了指他进来的窗户,说道:“只管去换衣裳,我保证悄无声息给你带出去,然后吃完了就送你回来。”
“可,可是……”
言昭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裴宣推着去了屏风后,说道:“你换衣裳,我在外面等你。别愣着了,还要我给你找衣裳?”
“不不不。”言昭华吓得赶忙摇手,裴宣就从屏风后出去了,言昭华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偷偷往外面看了一眼,裴宣已经站到了离屏风最远的书房里去,正背着手在她的书架上看着呢。那清俊的背影,秀颀如松,言昭华脑子一热,居然也就说服了自己。
换了一身外出的简便服侍,湿发也差不多干了,便随意挽了个堕马髻,用珍珠点缀着,拿上帷帽,去到了裴宣身后。
裴宣回头看着他,笑容如朗月般,看的言昭华不禁低头心跳不已,拿着帷帽的手都有些发抖,理智告诉她,一个大家闺秀,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也不知为何,她就想着放纵一回,只因陪她放纵的是他。
感情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也许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对眼前这男人,早已种下了情根。
第一百一十章
言昭华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来。跟着一个男人,偷偷摸摸走街串巷的疯玩儿,这是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裴宣带着她去了呈祥楼吃饭,饭后又带她去长安街转了一圈,此刻她们俩正站在长安街尽头处的华亭桥上,看着整条灯火辉煌的长安街,感受着万家灯火的气息,桥上没有人,言昭华站在最高处,桥上的风吹荡着她的帷帽,裴宣没有像她一样眺望远方,而是背靠着桥墩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言昭华一转头就看见他炙热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完全吸引了,再也挪不开目光,裴宣看着言昭华隐隐约约的侧脸说道:“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直到遇见了你,在遇见你之前,我都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言昭华讶然问道:“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