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着了慌,惊恐地告诉周成瑾,“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本以为周成瑾是个有成算的,谁知道他更慌,一个激灵坐起来,衣裳里外穿反了也不察觉,急匆匆地下床,“你别急,我去请太医。”
楚晴气道:“现在找太医做什么,去喊徐嬷嬷,然后吩咐个小厮去请太医,用得着你亲自去?”
楚晴这一气,周成瑾倒冷静下来,先帮楚晴穿好衣裳,然后叫了徐嬷嬷过来。
徐嬷嬷不慌不忙地说:“没事,疼点正常,就是要生一时半会也生不下来,奶奶别慌,赶紧先吃点东西。”
这阵子他们虽吃素,但防着楚晴生产,厨房里总备着鸡鸭鱼肉,这会儿也顾不得忌讳,连肉带汤下了整整一大碗面。
楚晴许久没有吃肉,闻着味儿就有些馋,闷头吃了多半碗。
徐嬷嬷看了直笑,扶起楚晴往西厢房走。
西厢房按照徐嬷嬷的意思布置成了产房,不过也没有太特别,只在褥子上铺了层油布,然后再铺上两层棉布床单。床头矮几上则放着一摞浆洗晾晒过的细棉布。
帐帘倒是喜庆,绣着个抱红鲤鱼的胖小子。
徐嬷嬷扶楚晴上了床,自个坐在床边跟她说话,说盛珣看中了隔壁绸缎铺的闺女,隔三差五就过去买布料,又说翡翠养了半年终于大好了,现下也在铺子里干活,每月一两半银子的工钱,倒是比在国公府更舒心些。
楚晴起初听得津津有味,可肚子却是一阵比一阵疼,间隔时间也短了许久。到后来,连故事也没心思听,只看着徐嬷嬷的嘴一张一合,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而腹内的痛却是绵绵不断无穷无尽,眼泪忍不住就涌了出来。
周成瑾吩咐小厮请太医,又让人到国公府报信,回来后也进了西厢房,见楚晴疼得难受,面上就有些不虞,一边给楚晴擦眼泪一边冷声问徐嬷嬷,“什么时候生,怎么才能疼得轻些?”
“且得等着,什么时候生我也说不准,反正只能越来越疼,”徐嬷嬷瞥他一眼,起身往外面嘱咐问秋,“去叫稳婆吧,再让厨房烧热水,越多越好。”
稳婆备了两个,都是很有经验的老手了,进来后先摸摸楚晴的肚子,“估摸着还得两个时辰,大爷到别处歇着,天亮之后差不多就生了……产房是阴晦之地,冲撞了怕对大爷不利。”
周成瑾犹豫着不想离开。
徐嬷嬷却道:“大爷就在这儿等吧,奶奶心里有个倚仗,再者大爷也看看为了生儿育女,奶奶都受了什么样的罪……”
☆、第179章
两位稳婆面面相觑,眸中流露出不可思议。
她们两人都是五十开外的年纪,至少给上百个婴儿接过生,还没有听到过哪家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娶妻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吗?
生孩子哪有不受罪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让个大老爷们在外头站着干啥,帮不上忙不说,多不吉利啊。
而且这位妇人看着既不像主子又不像下人的,还真有胆量当着男主子的面儿说。可两人都知情识趣的,见主家没人发话自然也不会多事,任由周成瑾留在了产房里。
此时的楚晴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别的,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对抗腹部的疼痛。
而疼是一波连着一波,愈来愈紧凑,愈来愈激烈,纵然她听了徐嬷嬷的话,时不时地深呼吸也无济于事。
跳动的烛光映着她的脸,巴掌大的脸颊苍白似雪,黄豆粒般的汗珠子密密地散布在额头,很快地汇集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乌黑的头发散乱着,额前的几缕已经被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疼痛时两只手无处着力,胡乱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看上去既狼狈又无助。
周成瑾心如刀绞。
楚晴肌肤嫩,平常稍磕着碰着身上就会留印子,但她并不娇,极少当着他面叫疼。
眼下却是这般状况,可见是疼狠了。
周成瑾坐在床边一只手握了她的,另一只手攥了帕子帮她擦汗,嘴里低低柔柔唤她,“苒苒,苒苒,我在这儿。忍不了你别忍着,你打我咬我。”
“阿瑾”,楚晴有气无力地笑笑,尚未来得及开口,又皱了眉头。
周成瑾看着她,手握得更紧,恨不得自己代替她去遭这份罪。
徐嬷嬷见状,低叹口气,端来一只碗递给周成瑾,“大爷,奶奶出了这些汗,少喝点汤。”
是人参炖的鸡,撇去浮油,只留下淡淡的清汤,既能当水喝,也能提神补气。
周成瑾小心地吹凉,一勺勺喂给楚晴,楚晴勉强喝了小半碗再没心思喝。
在旁边等着的稳婆听着楚晴喊疼的间隔,估摸着差不多了,用温水净过手,掀开被子探进去试了试,片刻,湿漉漉地拿出来,“五指了,以后就快了,大爷出去等着吧。”
开到五指,就意味着快露头了,东西都要预备起来。
再往下的情形还真不适合让男人看见。
徐嬷嬷沉声道:“大爷暂且回避,留下来怕是不方便。”
周成瑾拉着楚晴的手不舍得走,待徐嬷嬷再催过一次,才依依不舍起身,走到门外才发现,院子里乌压压地站了许多人。
不但是太医,还有楚景与王氏,就连楚晟夫妻跟楚澍也都来了。
明氏有孕不好走动,王氏作为长嫂又曾经生产过是务必要来看看的,楚澍跟楚晟是不放心楚晴非得跟着来。
所以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还有随身带的丫鬟,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大家子。
周成瑾无心跟众人寒暄,失神落魄地走到楚澍面前,唤了声“父亲”,就觉得胸口涌上万般情绪,以致于语不成言,只长长地作了个揖。
楚澍重重拍一下他的肩头,也没作声。
屋里的女人是周成瑾的娇妻,也是楚澍的爱女。当年赵氏生楚晴时,楚澍正与知交好友在积水潭赏初荷,并不曾亲见。他只知妇人生产痛苦,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疼。
单是隔着窗户听到楚晴压抑着的喊叫就足以让他心惊胆战了。
由眼前思及当初,楚澍对楚晴有多担心,对赵氏就有多愧疚,对自己便有多痛恨,可这愧疚与痛恨无人可诉,只能沉重地压在心底。
院子里的人都跟他们一样,顾不上说笑,俱都神情紧张地盯着门上青灰色的棉布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