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儿,两人走进亭中,才一站定,谢妙容就说:“阿姊,你这肚子里的孩子该有三个月了吧?”
谢柔华笑着一模肚子,笑道:“是有三个月了,但是,还一点儿不显怀,自从怀上了后,我胃口不好,这几月倒还瘦了些。”
瞧一瞧谢妙容锁着的眉头,谢柔华又说:“行了,我晓得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我贪玩不顾孩子,还大意,怕我一个不小心,我肚子里的孩子会有意外?比如说像七娘和九娘那样?”
谢妙容抬头看她,有点儿无语,说:“你都晓得,还这样?要是出了事儿,算谁的?”
“你就是杞人忧天太多,跟阿母一样。我觉着吧,这孩子跟你有缘,你就是随便怎么摔也摔不掉,可要是跟你无缘,你万般小心还是要掉。另外啊,我告诉你,自打我知道怀上了孩子后,吃饭穿衣都十分小心。可是这小心,不代表我不能出来走动。你看,上巳节,春.光明媚,天气晴好,游人如织,这样的好天气,我肚子也没变大,不耽误我出来游春,我为什么不出来?说不定,我这么走一走,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呢!”
“呃……”谢妙容张嘴结舌,她忽然觉得她这个十四姐说出来的话还是真有理的,她怎么忘了,她穿来之前的那些怀孕的孕妇们别说三个月,就是五个月,都还在上班,该干嘛干嘛。甚至科学的说法是,怀上了身孕的女人最好要一直保持轻微的运动,比如说散步,上楼等,一直到临盆。如果运动少了,到时候生孩子就很困难。
谢柔华的这种做法,要搁在一千多年后谢妙容穿来之前所处的时代,那绝对是值得提倡的,也是一种常识。真和现在这个时代不一样。现在这个时代的权贵之家的女人们,怀上了后那叫一个小心,怕这怕那的,成天窝在屋子里,到生产的时候就挺费劲儿。以至于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一样,不论是对产妇还是孩子,都是一种巨大的考验,那些难产的,生下来孩子身体病弱的,简直不要太多。怪不得这个时代的人的平均寿命,还有新生儿的存活率那么低呢。
“总之,你小心点儿吧。”说完这个,谢妙容转身就想走,可刚抬脚却被谢柔华一把给抓住了。
谢妙容转身看她,眼底有疑问。
谢柔华打个哈哈,道:“那个,十五妹,多谢你关心我……那个,我想向你打听点儿事……”
“哦,什么事啊?”
“就是,就是你知道萧三郎有什么关系好的外妹没有?比如说他阿母孔氏那边的?”
“啊?”谢妙容瞪大了眼,她不知道这个十四姐问这种话是什么意思,萧弘的表妹?好像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他提起过。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谢柔华还瞅着她,像是不太明白她摇头的意思一样,谢妙容只得说:“我没见过,也没有听萧三郎提起过。”
谢柔华继续问:“那里知道他或者他阿母有没有惦记上谁家女郎,意欲跟人定亲,把人娶进萧家呢?”
“不是,十四姐,我也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虫,怎么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谢妙容大感好笑,促狭地反问道,又问,“而且这些跟你有关系吗,你都嫁人了?”
此话说出来后,谢妙容忽然想起什么,往远处看,远处的人太多,她倒是没有看到阮明月那个人。不用谢柔华回答她的话,她已经想到刚才谢柔华来问的那些话是替谁问的。这个阮明月这一年多来,老往萧家跑,她都不知道人家萧弘有多烦她,只要看见她在,能避则避,避不开的话,就也不搭理她。对阮明月的讨厌,萧弘可是私自跟谢妙容抱怨过几次了,因为阮明月很得萧府里除了萧弘外的萧家人的喜欢,萧弘也没拉下脸来给她冷脸子瞧,还是给了阮明月脸面。可这阮明月就这么厚着脸皮纠.缠,她就不担心哪天萧弘彻底烦了她,然后说出话或者作出某些事情来明目张胆地让她没脸,或者伤她吗?
谢柔华还没有想到谢妙容已经猜到了她为谁来打听萧弘的事情了,还在拉着谢妙容的袖子甩呀甩的,软声要求她:“说说嘛,说说嘛。你跟萧弘关系那么近,不可能不知道吧?”
谢妙容收回视线,本来她打算直接对谢柔华说萧弘很烦阮明月的话,然后借着谢柔华的嘴传给阮明月听,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必去当个恶人,招阮明月讨厌呢。先前在阮献的事情上,因为谢柔华是她亲姐姐,她才愿意承担被谢柔华嫉恨讨厌的结果去实话实说。后来,她果然得罪了谢柔华,有差不多一年 ,谢柔华见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可这个阮明月跟自己非亲非故,而且自己还很讨厌这个阮明月的人品,凭什么要说招她讨厌的话,管她做什么呢,跟自己没关系。既然谢柔华问起,那她就回答,于是只听谢妙容抿抿唇道:“萧三郎他从没有跟我说起过他惦记谁了,再说了即便他真正惦记谁,这种事情也不能跟我说吧。另外,萧三郎的阿母的心思我就更不明白了。最大的可能是,萧三郎还要过几年才会说亲,他说他想当上将军……”
“这不是白问你了吧,都没给个实话。”谢柔华松开扯着谢妙容的袖子有些不满道。
不过,她回头一想,貌似她这个十五妹的最后一句话透露了些新内容,那就是萧弘私下应该跟谢妙容说过,他要做上将军了才考虑成亲的事情,这样的话就需要好几年。萧弘今年才十六,要当上将军,最起码也要立点儿功什么的什么的才行,可能最快也要等两三年。两三年时间,阮明月可等不起。得了,一会儿回去还是劝她别等了吧。
谢妙容翻翻白眼,扔下一句:“阿姊,我可是说得句句实话,信不信由你。好了,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儿。”
说完,也不等她,转身径直去了。
“哎,等等我啊。真是……”谢柔华无限不满这个凉薄的十五妹,摇摇头,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从亭子里出来,往不远处等着她的阮明月那里去。
阮明月貌似在跟旁边的别家的受邀来萧家参加上巳节曲水流畅宴的女郎说话,其实眼角余光一直不时地在扫向谢柔华那边。这会儿见她走回来了,不由得心里又是激动又忐忑,猜想谢柔华到底会带什么样的消息回来,竟然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谢柔华已经走到她跟前了,她赶忙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小声问:“如何?你十五妹跟你说什么了?”
谢柔华看她一眼,摇摇头,接着说:“她说了,萧三郎没什么惦记的外妹,也没听他说过有什么别的惦记的女郎。不过,他自己说的,要当上将军了才会考虑定亲的事情,你想一想,他今年才十六岁,要当上将军最起码要等两三年,甚至三四年才有可能。我问你,这么长的日子你等得起吗?别到时候人没等来,自己倒耽搁了。”
这一席话可真是让阮明月没辙了,萧弘没有惦记的人,这说明她还有机会,可萧弘要三四年后当上将军才愿意成亲,她又等不起,最怕的是等下去,到时候人家萧家给他定了别家的女郎,那她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吃大亏了。
她蹙起黛眉抱怨:“为何萧三郎的母亲和祖母能容忍他十八|九岁才成亲?这年纪也太大了点儿吧。”
谢柔华却被她这种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十八|九岁是有点儿晚,但对男子来说也不算什么事儿。而且萧三郎又不是家里的长子,不用承爵,自然是用不着那么早成亲。再加上他兄长萧二郎和庐陵长公主去年生下了萧家的长孙,如此一来,萧三郎就更没有什么压力了。他坚持要晚点儿成亲,他阿父和阿母也是拿他没法子的。所以啊,我劝你死了心算了。你已经及笄了,不要再坚持喜欢他的话,建康城里有多少好郎君等着你挑的。”
“可我就是喜欢他可怎么办?”
“……这个,你也不是郎君,他也不是女郎,总不能弄个霸王硬上弓吧?”
“去你的,说什么呢!”阮明月嗔怪着推了谢柔华一把,怪她胡说。可是,她自己心里却一动,忽然冒出来个大胆的想法。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的心就砰砰乱跳,甚至暗中羞涩起来。
一边的谢柔华看她脸色有点儿不正常,眼神也有点儿飘忽,就推推她:“十二娘,你怎么了?”
阮明月一下子收回心思,忙挤出笑说:“没什么,没什么。”
此时,她们临近坐着的许多女郎忽然骚动起来,只听有人说:“庐陵长公主还有萧家的女郎和郎君们都来了。”
谢柔华和阮明月就停住了说话,转头去看西边那条入园的路,果然见到此次萧府上巳节曲水流畅宴的女主人庐陵长公主来了,尽管庐陵长公主于去年生下了萧家的长孙萧崆,算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可这会儿见她,只觉她比成亲前更为美丽妩媚,没有了青涩,显露出成熟.女子的风范。在她旁边是驸马萧伦,在她身后除了萧家三郎萧弘外,还有几位萧家的郎君和女郎,他们是萧弘的弟妹或者堂弟和堂妹。
一见到萧弘,阮明月的眼睛就发亮起来,巴不得窜到他跟前去。碍于眼前有这么多人,她终究是忍耐下来,没有动弹,但一双眼睛却是黏在了萧弘身上。
庐陵长公主跟自己的驸马萧伦一起,领着萧家的郎君和女郎们过来,一路上,不时有来客向前去问候致意,庐陵长公主等人也客气地回礼。
萧府后花园,在东边那条水流缓慢,清澈透底的小溪边搭了一个木质小台子,在上头放置了几套桌凳,小台子不高,从四个方向都可以上下。这个木质小台子是庐陵长公主主持曲水流畅之宴的地方,同时也是作为主人的萧家等人饮宴休憩之处。
庐陵长公主登上小台子后,略微一抬手,应邀前来在溪边坐着的来客们就停止了说话。
只听庐陵长公主用好听的声音说:“今日乃是一年一次的上巳节,欢迎诸位来萧家一起共度上巳节,我代表萧家招待诸位客人,一会儿曲水流觞之宴开始后,还请大家尽情畅饮玩乐。”
她的话刚落,底下就发出了众人的欢呼声。
有人建议在曲水流觞之宴开始之前,还请庐陵长公主弹奏几曲琴曲以飨众人,为即将开始的曲水流畅之宴助兴。
庐陵长公主琴技过人,时人有听了她一曲琴曲,三月不知肉味之说。
“好,我这就为诸位弹上一曲。”庐陵长公主今日兴致极高,有人一提议,她也就答应了。
便有婢女去拿了庐陵长公主心爱的古琴来,摆放在她案前,另有婢女拿了香炉出来焚香。
身前是袅袅香烟,身后是淙淙流水,周遭绿叶扶疏,春日朝阳朗照。
庐陵长公主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柔荑一拂琴弦,就有清越的琴声从她指间流淌而出,宛如仙音。
在溪边坐着的来客们听到此种绝妙琴音,不由得如痴如醉,一时间,萧府后园中除了琴音和鸟鸣以及流水之声,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