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熙一笑:“要纸鹤,你却要问你二哥,他做这些小玩意儿最擅长了。”
朱明炽本来就中立,虽然三皇子出了事,可是他跟太子的感情却没有受影响。他穿着件玄色的锦缎薄袄,大冬天的似乎也不觉得冷。西北边界苦寒,想来京城的这点冷还不算什么。听了之后就笑了笑:“纸鹤有何难,倒不如给你些更好玩的。”
说罢叫内侍去拿了些席草来,他只用单手,席草却灵活地在他的手指间绕来绕去。他的手掌很大,想来拿剑的手都是这样的,五指非常的灵活,不一会儿一只蚂蚱就成型了,再拿了几根席草,编出一个小鸡来。
朱明谦毕竟是孩子,看的喜欢得不得了。赵长宁也看了那小鸡两眼,蚂蚱倒不难,其实她也会。只是这小鸡却非得巧手才编得出来……
朱明炽接连给朱明谦编了好些,叫他捧着去玩,他才从朱明熙这里告辞了。
朱明熙却留了长宁一会儿,倒没有别的事,二人兴趣相投,不过是一起讨论诗词曲赋而已。说得尽兴,长宁也有些投入,不觉就握住了太子殿下的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太子殿下神色有些不自然了。但他又没有躲开,反倒任她握着。
“微臣冒犯。”长宁笑了笑放开手。
“你我何谈冒犯。”朱明熙却说,“我被父皇责罚那几日,你还每天给我送字帖来,叫我静心。你待我的真诚我明白。”太子殿下突然有一瞬间的沉默,大概是想到了那几日的辛酸。
其实赵长宁何谈真诚,她求的也不过是自保而已。保自己,保住赵家。但太子殿下对她这么好,她也不忍。
等从东宫离开,出了朱红大门,长宁才整理了官袍,沿着直道一直往前走。直道上还残留着冬日的积雪,皂靴踩上去融了一地的雪水。
冬日灿烂的午门外,赵长宁看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着她。
——
朱明炽坐在马车里,正披着件灰鼠皮的斗篷看书,炉火照着他坚毅的侧脸。有的时候长宁就在想,他究竟能看什么书,他不是不通四书吗?
朱明炽看她穿得多,想她应该是怕冷,就将火炉拨得更热了些。然后说:“大理寺有一道腰牌可畅通各处监狱,我要你帮我进刑部大牢,不能有别人知道我进去过。”
赵长宁顿了顿问:“殿下想进去见曹思雨?”
朱明炽抬起头,看着长宁往后一靠:“你只管做就是了。”
“若以后出了岔子,刑部有记录,很容易就能查到下官头上。”赵长宁淡淡道,“所以下官要问清楚,殿下究竟要做什么。”
朱明炽偶尔会找赵长宁替他做点事情,赵长宁倒是想不做,可不敢不听朱明炽的。更何况这位可能日后要登上帝位,如果不是原则性的问题,赵长宁一般都不会回绝的。也许她也天性怕死吧。
朱明炽嘴角一扯:“放心吧,我只是问点事情。又不会杀了他——再者这段时间提审他的人很多,没有人会知道的。”
赵长宁却觉得这件事有风险,但凡会留下证据的东西都有风险。
朱明炽本来不出声等她,见她不语低笑一声,然后半跪起身。长宁浑身一紧,朱明炽已经靠得很近了,再多半寸就要挨着了。马车的空间这么狭小,她几乎整个人都在朱明炽的压迫下,浑身紧绷。只听朱明炽冰冷地在她耳边说话:“你不是喜欢我吗?为我做这点事都不愿意?”
赵长宁手握紧,看到他结实的手臂就在身侧,几乎要将她抱在怀里了。淡淡地道:“殿下言重,只是我实在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殿下了。”
朱明炽眼睛微眯:“你这样的人——”然后他顿了顿,没有往下说。
赵长宁这样的人,对别人的喜欢即是引诱。她的每一寸肌骨,每一个动作。若常人知道这个人女装究竟是什么样,这样的对比有多强烈,肌肤相亲是什么感觉,怕早就按捺不住了。
还是别告诉她了。
这样的事,她若知道了肯定会真的利用。而且……他居然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挡。
看来的确是放错了,竟然这也能弄错。朱明炽坐了回去,说了句:“……你还真是不知所谓。”
赵长宁还在想,莫不还是那首《凤求凰》惹的祸,但又觉得朱明炽不会是这种自作多情的人吧。想来想去,平时跟这位爷似乎并不亲近吧,不过眼下这个事却是要解决的。“既然殿下一定要去,我有办法让殿下进去,不留痕迹。”
进刑部大牢的确需要腰牌,而且要记录,但是入刑部却不需要。进去后赵长宁只需说自己未带,借用别人的腰牌就是了,刑部内的人却是不需要登记的。
虽然不知道他要找曹思雨做什么,但没有拒绝的余地。
夜色已深,赵长宁借口大理寺还有些问题没问清楚,带了装扮成司务的朱明炽进去。
牢门打开,朱明炽的确只跟曹思雨耳语了几句,竟真的一点都听不到。曹思雨却侧过身,炯炯的目光看着朱明炽,干燥苍白的嘴唇微微抖动:“二殿下——”
朱明炽伸出根指头:“不用多说了,明白就是。”
他从牢里出来,赵长宁依靠着牢门等他,两人自刑部大牢出来,赵长宁忍了许久才问:“殿下究竟想威胁我到何时?”
“到我不想威胁为止。”朱明炽看她一脸的隐忍不发,嘴角一挑。随意从袖里拿出一物,放在长宁手上。
“方才无事随便编的,没什么用,送你吧。”
赵长宁感觉是个有棱角、冰凉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只草编的小狗儿,蹲在她的掌心上,吐着舌头。
第52章
冬日放晴,屋内炭火烧得旺。屋内燃着供奉给祖先的香,这味道是长宁闻了很多年的,闻着就觉得很舒心。
赵长宁在陪赵老太爷下棋,她发现当真人无完人,祖父这么好的人棋品竟然很臭,经常悔棋,输了还会急。
赵长宁为了让他老人家高兴,自然故意放水让他多赢几盘。今晚老人家赢高兴了,就告诉她:“你棋艺退步多了,记得好生练练。”
赵长宁只能笑着说:“好……孙儿一定多练练。”
赵老太爷一边把棋子捡回罐子里,一边问:“长宁,我听说三堂会审,你被选成了主笔?”
赵长宁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祖父竟然也知道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沈大人选你做主笔?”
赵长宁顿了一下,叹道:“大概猜得到……我是太子殿下的人,就算是出了差错我也不会丢性命。沈大人是想保全别人的性命……”
赵老太爷一向觉得自己长孙心思通透,果不其然,他捋着胡须笑道,“祖父为官三十多年,觉得为官唯有一条最是要紧的,两个字,忍得。你拿回去,好好品味着。别看你二叔和七叔现在风光,当年忍了多少苦是你不知道的。你七叔小的时候……”
赵长宁专心地看着祖父准备仔细听,谁料得他又不往下说了,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茶壶。
赵长宁立刻会了意,给老人家续了茶,等他接着往下说。
赵老太爷眼睛微眯,似乎回忆起了往昔:“承礼的父亲去四川任职的时候他才五六岁大,后来他父亲没了,我带他回来。一开始承礼谁都不认,谁也不亲。当时你祖母还在世,想给他换身衣裳,都被他咬出个血印子……他长到十岁都这样,后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慢慢好转了,最后是彻底看不出来了。如今别人看到他,谁不夸他一句谦逊有礼,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