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鑫心中一紧,也顾不上寒暄了,匆匆道别,就往外走,走了一会,才想起要叫辆太平车。
不一会,就到了马行街,略略打听了一下,问出了程家所在,来到程宅门外,明明单凭一扇大门也看不出什么,但白鑫就是觉得一片凄凉,了无人气。
来了后,他又不知该如何了,程家人不认识他,如今程闻人生死未卜,再进去提起,未免惹得程家人更伤心,他找了个角落,就这么站着,看了有一个时辰,不见里面有人出来,也不见有人进去,白鑫见天色不早了,叫了辆车,又回去了。
接连几天,都会过去看一会,也不曾进去,直到有一日,他见打外面来了一队人,正往里拉家具,像是搬家,白鑫心中奇怪,忙过去打听,一问才知,这宅子早已易了主,原本主家早搬走了。
白鑫焦急地拉住一个人问:“那你知道程家搬哪去了吗?”
那人不耐烦地抽回袖子,“我哪知道他们搬哪去了?我就知他们家用房子抵了欠我家官人的债。”
白鑫还欲再问,就听背后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可是白小官人?”
白鑫一回头,却见一个有些面熟的老者站在不远处,他想了想,才想起这人是程家绸缎庄掌柜,因今日穿了身普通布衣,是以一时没认出来。
“老先生。”白鑫忙迎了过去。
“哎。”老掌柜叹了叹气,眼神浑浊望着程家老宅,一下子老了许多,“我就回来看看,不曾想遇见了白小官人。”
“我听闻程家遭遇打击,程闻人不在,我想着替他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
老掌柜叹白鑫心地善良,这一次变故,不知多少原本亲热的朋友,形同陌路,甚至成了仇人。
俩人说话时,那些搬家的人嘀嘀咕咕,老掌柜立刻抓住白鑫的手,将他往别处带,小声说:“那是市舶司家的下人,我们不要站在这说了。”
白鑫和老掌柜来到一处偏僻地方,白鑫问:“不知程家搬到了何处?”
老掌柜有些尴尬,顿了顿才说:“也是这次叫人算计了,程家这次倾家荡产,若不是为了等着二公子回来,我们早搬回乡下了,如今在龙津桥附近租了几间房子住。”
白鑫听了,吃了一惊,那处地方可是龙蛇混杂,房屋皆十分简陋,当初他们刚来京城时,店宅务就有推荐过龙津桥的房子,白鑫看便宜,担心不好,就没租,租的朱雀门的,最开始流动叫卖时,也曾路过那,可见识过那里混乱。
白鑫还不信程家竟落得如此凄惨,忙道:“可否带我前去看看?”
老掌柜犹豫一下,点头同意,俩人坐上车,一路上老掌柜都十分沉默。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方到地方,眼前这片地方,乌泱泱挤满了人,咋咋呼呼,比市场还要吵闹,小巷子窄得连驴车都进不去,两边人家尽把东西堆在了门口,黑乎乎的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
老掌柜带着他往里走,不一会,来到了程家暂时租住的地方,白鑫算是知道为什么程家要租这么便宜的房子,因他家人口众多,租屋子就要租下七八间。
程父身着布衣,坐在朴素的凳子上,仍目光沉沉,背脊挺得笔直,像是不服输一般,白鑫看了,有点心酸。
老爷子不着痕迹打量白鑫,听他自报姓名后,心中暗暗吃惊,倒是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人,也知儿子因他开始上进。
“程老爷,我看这处地方实在狭小,不如晚辈做主,重新寻处地方可好?”白鑫也知自己这话说的兀秃,可他就是想尽可能帮助程家人。
老爷子浑身戒备,就要摇头拒绝,白鑫忙道:“实不相瞒,闻人之前对晚辈多有帮助,如今我做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再者说,等程闻人回来时,万一寻不到家人怎么办?”
程老爷虽还抱着一丝期望儿子能平安回来,可心底已经认定他凶多吉少,这会听见还有人跟他一样,相信闻人会回来,程老爷不免动容,眼眶微微发红,他心中百感交集,想自己平时商场朋友也不少,关键时刻,还不及儿子结交的一个这么年轻的晚辈。
白鑫又劝了几句,那老爷子总算同意,自从程闻人走后,白鑫从没像今天这样浑身充满力气,他急匆匆走了,已经在心中盘算给程家人在哪里租房子比较好。
☆、98安置程家
白鑫匆匆回了铺子,盘算给程家在哪租房子合适,之后几天找了几处,价钱都不是太合适,主要是白鑫损失了二百多两,他比以前更加精打细算。
也是赶巧了,斜对面有家药材铺,也是受这次变动影响,好不容易还了债,无力也无心经营下去,一家老小变卖了财产,准备趁着还有些钱,回老家置地建房,当商人的,哪个不是唯利是图,那掌柜将租屋的公告贴在了门上,原来这家门面还有多半年才到期,退是肯定退不掉的,掌柜又不想白白浪费,是以贴出来,想着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要租。
白鑫见了,喜出望外,喜这地方离自己铺子近,方便照看,且这里建筑是三层楼房,满打满算十多间房子,足够程家人住的,于是当即就去找那家掌柜,那掌柜也认识白鑫,见他这次受的打击不大,还有心租房子,心中酸溜溜的,有些嫉妒。
白鑫这几日为房子忙得焦头烂额,也懒得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不知你家门面还多久到期,欲租多钱?”
来的若是别人,药铺掌柜还想诈一诈,可白鑫也在这条街上租铺子,自然是知道价钱的,暗暗嘬了嘬牙,伸出手指比了比,“还有六个月零十来天到期,房租就算你一百二十两。”
白鑫冷笑一声,这潘楼街房租一年也不过二百四十两,这处地方只剩半年,对方就找他要一百二十两,当真是分文不让。
那掌柜被白鑫笑得脸上一哂,也意识到这价钱太说不过去,不等白鑫说话,又道:“念在相邻一场份上,算你一百两银子好了。”
这人怕是想钱想疯了,白鑫略略叉了叉手,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说完,扭脸就走,那掌柜的忙在后面喊道:“八十,八十好了。”
白鑫不理,脚下生风,转眼回了自己铺子,那掌柜面色阴沉,也不追了,暗骂了几句,还以为白鑫租门面是为了扩大生意,八十已经十分合算了,又以为白鑫是在诈他,胸有成竹想着等他几日。
白鑫虽猜到那掌柜最后会松口,可他不是一棵树上吊死的人,这几日又找了几处地方,因对面那处门面给他留了个念想,白鑫又总想让程家住得离他家近一些,方便照应。
药铺掌柜左右等不来白鑫回心转意,这京城物价高,尤其银票作废以后,更是飞涨,京城一天的花销,够回乡下花十天的了,简直让人心惊胆战,且他家娘子也频频催促,那掌柜无法,想着反正走了日后跟白鑫也不再见面了,索性拉下一张脸,来找白鑫。
白鑫见他来,先讲明道:“我租下你那门面,并不是为了自己用,而是为了安置朋友一家,也是看中离我铺子近,方便照顾,至于是不是门面,能不能做生意,我并不在乎。”
掌柜听了,心中咯噔一声,想白鑫是为了朋友租房子,又不是做生意,若价钱不合适,他大可以随便找个地方租一间,必定比门面便宜许多,掌柜的可不想白得的钱飞了,连忙赔笑脸,说价钱好商量,最后以三十两银子成交,掌柜的心疼的厉害,捂着胸口直喘大气,可转念又一想,这三十两银子也是白来的,若是白鑫不租,也只能白白浪费了,他们一家定不能为了房子,还在京城住半年。
之后,就是找原先房主重新签订了下契约,那房主又得不到好处,有些不耐烦,药铺掌柜的唯恐他不出面,这契约签不成,又花了些银子请他吃酒,这才将事情办下来。
这一折腾,耽误了七八天,白鑫心生歉意,忙去龙津街找程家。
程家人等了几日,不见白鑫,还以为他离开了,猛地一见他出现,都喜出望外。
白鑫想给他们租的是潘楼街的门面,也隐瞒不了原因,于是当时就说明了原因,“我对面有间铺子,那掌柜的欲回乡下,我从他手里租了个三层楼,这几日他收拾行李,是以耽误了几天。”
程家人也不是傻子,猜到白鑫这样租的房子,价钱定十分合适,他们这一大家子,若是正正经经租房,就是找店宅务租个像样的、比龙津街好些的,一年少说也要五六十两银子,且如今经济动荡,越是便宜的房子,越不好找。
程老爷心中暗赞白鑫头脑灵活,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同时不可避免感叹自己真的老了。
白鑫帮忙雇了两辆驴车,跟着一起将箱笼装上去,程家人确实享受惯了,这半个月的生活,简直如地狱一般煎熬,回头看看那处嘈杂脏乱的建筑,简直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脸上不觉带了喜色。
程家一大家子约有十多口,除了程老爷程夫人,还有程家大郎,大郎媳妇,程家大娘,剩下的十来人,是诸如老掌柜这般跟了程家一辈子,有了感情的忠诚下人。
驴车载着行李,行驶缓慢,约三个时辰,方到地方。药铺掌柜自从经营不下去后,也不怎么收拾屋子了,再加上收拾行李一顿折腾,是以有些脏乱,好歹之前住人,却并不太严重。